“宋小姐?在何處?”
宋士誠呼哧呼哧跑過去:“小女嫣如……在花園……準備了茶……”
太子直接喚侍從:“扶宋大人去歇着。”
宋士誠被架走,空氣也安靜下來。
宋湄的心高高地提起。
她立刻就後悔了,她不應該在這裡等太子,她應該一輩子裝病,一輩子不出門!
沒有人問她為什麼躲在廊柱後面,也沒有人叫她出來,問她有什麼事要說。
隻有一道熟悉的腳步聲,緩緩地接近過來。
宋湄受不了這種淩遲,轉身出現:“太子殿下,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太子瞧了瞧四周,已是安靜可聊私話的環境,都是東宮的人,且都離得很遠。
不知還有何處适合“借一步”。
宋湄走在前面引路,聽到太子跟上來。
她該像宋士誠一樣引路,可現在她連頭也不敢回,隻敢聽着聲音,确定太子沒有掉隊。
片刻後,吵嚷的花園……不遠處的一座小亭。
站在這裡,正好能看到花園裡正吟詩作賦的宋嫣如,和一臉壞主意的雙環。
宋湄略微放下心來。
可也僅僅是略微,隻是不經意擡頭,與太子對視一眼,宋湄就覺得心慌手抖,很想轉身就跑。
宋湄做了許久的心理建設:“殿下,臣婦有事要與您彙報。”
太子冷不丁問:“怎麼沒戴本宮賜的耳墜?”
隻一句話,讓宋湄的心髒再次疾跳起來:“臣婦……沒有穿耳。”
太子輕笑:“耳墜金環穿瑟瑟,霞衣窄,笑倚江頭招遠客。世間女子都愛美,馮娘子也該試試。”
宋湄的手指快要扣爛衣袖:“東珠太貴重了,無功不受祿,臣婦想退還給殿下……”
太子打斷她:“馮娘子下棋赢了本宮,這是賞賜,安心收用就是。”
可是她根本不會下棋!
從下棋、落子,一舉一動,身不由己,被人強推着走。
宋湄不知道說什麼。
無論說什麼,對方好像都有理由辯駁,說什麼都沒用。
宋湄絞盡腦汁,也想不到能說服人的說辭。
思考片刻,她向太子跪下:“太子殿下,這對耳墜太沉重了。單是捧着,臣婦就覺得手擡不起來。如果戴到身上,臣婦怕站都站不起來。”
太子聲音有些冷:“馮娘子可讀過大昭律法?禦賜之物不可辭。若不知道,可寫信問一問馮編修,他擅文書,一定能回答你的問題。記得順道再問一問他,何為欺君之罪。”
宋湄跪伏在地,看見太子的衣擺随着步子蕩起,露出交錯前行的錦靴。
太子停了一停,淡聲道:“若馮娘子實在不喜歡那對耳墜,本宮也不是勉強旁人之輩。扔了或是毀了,你自行處置即可,不用往東宮回話了。”
聽他提起馮夢書,宋湄後背發涼,呆愣跪在地上。
她是不是又給馮夢書惹麻煩了?
太子是馮夢書上司的上司,她惹怒了太子,馮夢書這輩子的仕途怎麼辦?
李朝恩小步跑過來,招呼左右兩個小内監攙扶宋湄:“馮娘子,地上冷,快起來。”
宋湄慢慢回神。
看到李朝恩笑眯眯的臉,她又想起青雲寺前他颠倒黑白的模樣,也是這樣和藹可親。
宋湄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離他遠遠的。
李朝恩也不勉強,站在遠處守着。
宋湄從地上爬起來,遠遠看到花園裡面,宋嫣如還在吟詩。隻是時間漸長,她的聲音不如先前清亮,漸漸低了下去,身體也不安分地立起來,應該是在張望太子。
前幾日還尋着話題與馮夢書侃侃而談的女孩,竟一轉眼盼望起太子了。
宋湄渾渾噩噩回了馮家。
一回到寝院,她便翻來覆去找那個錦盒的下落。直到阿稚看出她情緒不對來問,宋湄才想起是阿稚收拾的。
遂問清下落去樹下挖。
隻是挖了半晌都沒找到,阿稚肯定地保證就在這下面,許是那日忘記了,一時埋得深。
好在又找了半刻鐘,終于找到了。
宋湄想,書,耳墜,包括盒子,一個都不能留。
但她又不知道往何處送。
宋湄想來想去,隻有馮夢書能回答她的問題,她要給馮夢書寫信!
信送至沱澤需要五天,回信送來也需要五天。五天後馮夢書看到信了,他會是什麼反應?
他會很驚訝嗎,還是和她一樣害怕?也有可能很憤怒……但不管怎樣,他一定會給她回信。因為她說了,要他一定給封回信。
三月盡,到了四月。
宋湄一直躲在家中,宮裡沒再有奇怪的馬車在馮府停靠。
這晚,依舊沒等來馮夢書的回信,宋湄被馮母叫過去。
冷戰許久,馮母對她态度依舊沒有所緩和:“湄娘,二郎在沱澤公幹,危險重重。忘了提點你,不許給他寫信擾他分心。”
宋湄說:“……知道了。”
馮母面色和緩:“四月初八浴佛節,你随我去玉微道觀走一趟。”
宋湄自然答應。
宋湄走後,馮母取出藏在袖子裡的兩封信。一封自沱澤寄來的家信:“……湄娘,暫且在宮中忍兩日,很快就可歸家……”
知兒莫若母。馮母看出馮夢書的言下之意,他竟敢為了湄娘逞一時之氣,和天家作對!他忘了大郎是怎麼死的嗎?
除卻信件,還有厚厚一沓抄寫的書頁,全是平日宋湄犯錯時,她罰宋湄所抄内容。
馮母冷臉将信件燒了。
另一封,是從家裡截的,來自宋湄。馮母掃了一眼,也用蠟燭點燃,一起燒成灰燼。
玉微道觀……隻能送她到道觀去,這是思來想去好幾日,能想到的最合适的法子。
佛祖保佑,她都是為了馮家。
阿綠将殘燼收拾幹淨,默立一旁。看着馮母閉上眼,又開始念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