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岑追問:“那好,微臣還有一問。章裕死後,殿下如何處置他的一家老小?”
這一次,太子沉默的時間久了些。
“章裕之妻欲帶一家投奔章裕,彼時夜色正濃,守軍将幾人當成了敵軍……本宮趕到時,幾人已全被刺死了。”
鄧岑皺眉看着太子,反身跪在禦前:“陛下,太子此舉有違天和。微臣聽說,除佛淚外,青雲寺外百姓競聖水,踐斃者八十餘人。微臣還聽說,晏京近來頻頻出現良家女子被擄掠事件,至今未尋到兇手。微臣以為,正是上天不滿,故而警告。”
滿朝寂靜。
許久,皇帝說:“此事五皇子已在調查,諸位靜候結果。”
又喚太子表字:“玄寂。”
太子撩衣跪下:“兒臣在。”
“這幾日你便待在東宮,等風波平靜後再做打算。”皇帝說:“其餘諸事,可先交與你五兄思齊協辦。”
思齊,正是五皇子。
太子伏地:“叩謝父皇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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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湄終于吃上了飯。
四菜一湯,有葷有素……牢飯的水準竟然比她高中的夥食要高上不少。
宋湄填飽了肚子,正端碗喝湯,忽然聽到紛雜的腳步聲。
一群新囚犯被押送進來,腦袋發亮,全是青雲寺的和尚,足足有五六十人。
這件事牽扯得竟這麼廣。
門鎖響起來,宋湄以為又是五皇子回來了。擡頭一看,卻是新面孔。
“本官是刑部負責協理此案的官員,名為王廊。馮娘子,請将事情經過細述一遍。”
剛才五皇子問了那麼久,也沒叫一聲“馮娘子”,估計連她的身份都沒認真了解過。
這個王廊看來是認真調查過她了,那麼他一定會還自己清白。
于是宋湄又将事情叙述一遍,王廊問得非常細緻,有些問題得想一會兒才能回答上來。
王廊并不催,靜靜等她說完,親自記錄。
宋湄答得還算流暢,直到王廊問起金娘娘:“寺中僧侶證詞中,馮娘子和你的婢女,反複催問寺中人此人的下落。她到底是誰?”
“她是我的同鄉。”
“馮娘子母家姓宋,你的父親宋士誠是晏京人士,你也應是晏京人。可本官調了近十年晏京志戶籍,未找到金娘娘此人。”
王廊銳利的視線盯緊宋湄:“宋娘子,金娘娘與你究竟是什麼關系?”
宋湄實在想不到,刑部的官員竟然能調查得這麼細。
她不得不以同樣嚴謹的态度回答:“我說錯了,金娘娘不是我的同鄉,她……是我的朋友。”
王廊問:“金娘娘不像個人名,請問馮娘子,既是你的朋友,她名字是哪幾個字?戶籍在哪?父母親人可健在?現在何處讨生?你為什麼要找她?”
宋湄滿頭大汗,一個字也回答不出來。就算撒了一個謊,也得用另一個謊話去圓。
而王廊的思維明顯比她快,她根本抵抗不住他的問話,一定會露出破綻。
“……這一切,好像與本案沒有聯系。”
王廊鐵面無情:“有沒有聯系,是刑部說了算。”
她沉默着,王廊也沉默等着。眼神一直在她面上巡視,似乎在觀察她的微表情變化。
宋湄又開始摳起袖子裡的繡線。
一道突兀的聲音響起:“王大人,勞你回避片刻。”
聽到這個聲音,宋湄渾身僵住。
王廊恭敬一禮,将牢房中所有多餘之物帶走。
太子彎腰入了牢房,行至宋湄兩步遠停住。宋湄沒有擡頭,隻看到太子白色衣擺上的銀線。
太子悠然道:“先前提醒過你,若早認罪,也不至于吃這麼多苦頭。”
宋湄看到他就想起之前他明明可以,卻不作證的事,一肚子怨氣。
“太子殿下心知肚明,如果想找到真兇,就不該在臣婦身上浪費時間。”
太子譏笑:“可是王廊審遍全寺,恰恰找不到一個兇手,隻有你這裡有突破。如果你也清白,豈不代表佛淚為真,本宮是真的失德?”
宋湄一瞬間明白了。
為什麼五皇子開始逼問自己,後來卻要自己别認。
因為五皇子一開始就不希望抓到兇手,他不希望兇手存在,從而就有了佛淚為真的佐證。
恐吓她,隻是為了試探她是不是真的能堅持說辭。
而太子與他截然相反,他需要一個兇手,證明佛淚是人為,而非天意。
“這個時候你撞上門來,正正好好給了本宮一個理由。是不是你做的,有什麼要緊呢?”
銀線觸地,太子彎腰低頭,正對上宋湄的雙眼。
太子對宋湄笑了一笑,忽然伸手拉住她的衣襟扯近,看起來咬牙切齒,像是準備掐死她:“你若不認,那才教我難辦。”
宋湄瑟瑟發抖。
如果太子想給她安排罪名,輕而易舉,她有把柄,且毫無反抗的機會。何況這件事關乎他的名聲、權力,就更非釘死她不可了。
宋湄強撐着害怕與太子對視:“如果我認了,會受到什麼處罰?”
太子緊盯宋湄:“污蔑儲君,當然是千刀萬剮。”
宋湄想到還在沱澤治水的馮夢書:“我願意認,隻要讓我家阿郎回京,阿姑她擔驚受怕,我也想與他再見一面。殿下答不答應?”
她跟馮夢書剛開始婚内戀愛,就轉為異地戀,現在又要變成生死戀。
最重要的是,雖然結婚了,卻隻睡了兩次。一次沒記住,一次有些兇,體驗不是很好,實在遺憾。
宋湄等着回複。
許久,太子答:“你用的什麼胭脂?”
宋湄:“?”
太子按着她的後頸,閉目親吻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