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要認罰,可她也隻敢小小地抿一口,剩下的趁同伴不注意,全都倒在袖子上。
喝完之後,阿稚擺手:“不來了,我要醉了。”
阿稚脫身,去找宋湄。
宋湄卻不在位置上,宋父還在高談闊論,楊氏牽着宋嫣如已開始打聽誰家的青年才俊,唯獨不見宋湄。
阿稚一瞬間醒了。
她出去沿着船外尋了一圈,都未找到宋湄。又沿着船内問了一圈,誰也沒看見宋湄的蹤迹。
娘子丢了!
阿稚立刻去找宋父:“宋大人,我家娘子不見了!”
宋士誠眯着眼睛一看,果然不在。但他不在意地擺擺手:“許是貪玩,在岸上哪處賣珠花的小攤前流連,待會兒就回來了。”
說罷繼續與子侄們飲酒。
宋父如此靠不住,楊氏和宋嫣如就更不必說了。
阿稚一瞬間對宋家失望,回了馮家去請老夫人尋人。
她焦急慌忙地講完來龍去脈,老夫人卻定定坐着,并不說話。
阿稚急得快哭出來:“老夫人,晏京近來有拍花子出沒,娘子危險呐!”
馮母卻道:“你也說了,那是拍花子。你回來花了多久,在這裡說話用了多久?湄娘已不見了這麼長時間,若真是被拍花子拐走,現在如何來得及?”
“那老夫人的意思是?”
馮母沉聲吩咐下人:“要悄悄地找,絕不能讓人知道咱家丢了人。”
尤其是丢了主母。
晏京的女子被擄掠者,無一人得以找回。就算找回來,怕是也不幹淨了。
馮母沉重地閉上眼睛。
-
宋湄的眼前不知道黑了多久。
或許是幾個時辰,因為她中午在生日宴會上吃的東西已經完全消化掉了,肚子不受控制地咕咕叫。
現在應該快到吃晚飯的時候,也就是下午五點或者六點。
宋湄回想起剛才經曆的一切。
她在心裡計數,馬車行駛了快兩個小時才停下。走過的地面全程平穩,停下之後,周圍的聲音由喧鬧轉為安靜。
到地方了。
并不是完全的安靜,時而能聽到一連串的腳步聲經過。
這個時候,宋湄藏在箱子裡,也能感受到擡箱之人的避讓。
在鬧市大搖大擺,在寂靜之處反而躲躲藏藏。
太奇怪了。
然而這種奇怪而安靜的地方,宋湄思來想去,隻能想到一個:皇宮。
剛才經過的是宮女,這個時候,還是送晚膳的宮女。
宮女一連串足有十幾個,能用得起這麼大的排場,不是皇帝皇後,就是狗太子。
宋湄腦子亂糟糟的,根本想不到該怎麼辦。
箱子忽然被打開,宋湄被解了黑布、連拉帶拽弄出來。
先是看到面無表情的宮女,然後是周圍金碧輝煌的陳設,果然是在宮裡。
宮女将綁住宋湄腳踝的繩子解開,拖着她往前去,拜見一個陰恻恻的老嬷嬷。
老嬷嬷的指甲又尖又利,捏着宋湄的下巴左看右看。接着用力在宋湄臉上刮了一道血痕,啐道:“狐媚子!”
宋湄瞪着她。
老嬷嬷冷笑:“看着是個有力氣的,以防她傷了皇上,給她喂藥。”
什麼?竟然是皇上,怎麼會是皇上!
堵嘴的布巾被拽開,宋湄腮幫子早就僵硬。還未來得說什麼,她就被捏着下巴,灌了一嘴苦藥。
藥湯下肚,宮女們也不再綁着她。
老嬷嬷擦了擦手,給宮女們打了個手勢。
宋湄被剝光衣服,按進了浴桶。
很奇怪,她很想給眼前這些人一人一個嘴巴子,但她渾身上下使不出力氣,甚至單是想想都覺得累。
隻能任由那些宮女握着胰子、澡豆将自己從裡到外涮幹淨。
直到套上紅色的紗衣,被按在妝台前,宋湄才慢吞吞地轉動腦子:“你們準備——”
老嬷嬷神出鬼沒,來到宋湄面前,她用力拉扯宋湄的頭皮,給宋湄梳頭,接着化了個風塵氣的妝容。
端詳着鏡中宋湄,老嬷嬷嘶了一聲,拽起宋湄的耳朵:“你竟沒有穿耳?”
宋湄被拽得生疼,簡直感覺耳朵要被擰掉了,然而接下來還有更疼的——
老嬷嬷捏着根針,對着宋湄的耳朵紮穿進去了。
沒有消毒,沒有過渡。穿耳之後,直接将金燦燦的耳環紮進血糊的耳洞。
老嬷嬷用一副恩賜又鄙夷的語氣:“賤蹄子!要不是皇上垂憐,怕你這輩子都用不上這麼金貴的東西。”
宋湄很想罵回去。
可那碗藥不知道是什麼成分,喝下去是苦的,這會兒喉嚨裡一股一股地泛着甜。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不想站着,不想坐着,隻想癱着。
宮女們顯然也知道那藥的作用,架着她的手臂行動,将宋湄扔到了綿軟的床上。
屋子裡很快安靜下來,老嬷嬷帶人出去了。
宋湄仰頭看着紅色的床帳,用力咬了一口舌頭,腦子總算清醒了一點。
她不能待在這裡。
宋湄猛地站起來,腦子一晃,滾到了地上。
不行,一站起來就頭暈。
宋湄猶豫片刻,果斷開始學蜘蛛,四腳并用往前爬。
一人阻住她的去路,是白色的麻衣。
宋湄擡頭,看到太子立在不遠處,裹滿紗布的手掀簾,看起來正要進來。
太子眼神淡淡掃視她上下,嘴角多了一絲笑意,似乎在嘲諷她此刻難堪的姿勢。
“馮娘子,久違。”
太子居高臨下地說。
宋湄渾身冒汗:“太子殿下怎麼在這裡?”
“這是皇上的寝殿,本宮來找父皇議事,怎麼來不得?”
白色的麻衣垂落至地面。
太子蹲下來,悠悠問道:“本宮反倒要問一問馮娘子,你也來找我父皇議事嗎?”
宋湄摳地。
太子嗤笑一聲,起身準備離開,衣角一緊,被人拽住。
他半側過身,看到宋湄正抓着自己的衣角,指節用力到發白。
他靜等回應。
宋湄仰臉,讨好地笑出一口白牙:“太子殿下,你是個好人,幫幫我吧。”
太子試探着掙脫,卻被拽得更緊,這種被強烈需要的感覺使他心髒疾跳。
“先不說這個,馮娘子,本宮有一句話問你。”
“什麼?”
“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太子悠然吟詩,問:“誰是紅杏?”
宋湄不吭聲。
太子語調緩緩:“紅杏出牆,指的是本宮?”
當初把東珠交給劉小姐,就是因為她未來太子妃的身份。宋湄想提醒她太子行為不檢點,希望劉小姐用她的婚約和身份威懾一下太子,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然而明示總會留下把柄,字迹,口信,都會被輕而易舉抓到。
所以宋湄就想到了這個辦法。
是她理虧,宋湄低頭盯着地衣的花紋。
見她如此态度,太子冷笑。
“很難嗎?那本宮換一個簡單的問題。”
燭光昏黃,太子的半張臉壓在陰影中。他低聲問宋湄:“你是要跟着父皇,還是跟着本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