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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山環繞,綠樹成蔭。
在一片蓊郁盡頭,精緻秀雅的山莊拔地而起,門口橫額上書四個大字——渡月山莊。
一位身材中等,做江湖尋常打扮的男子在門前恭候多時,見到來人,他腰彎得很低,躬身行禮:“大小姐,您終于回來了。”
經過歲月的洗禮,林疏月凝練出一副端莊樸素風骨,眉眼愈顯精緻,氣場卻越發生人勿近。
林疏月眉目和緩:“封叔,不必多禮。您怎麼親自等在這,我說不定什麼時候到,您給我留個門就行。”
“多謝大小姐,屬下也沒等多久。”封均還是那副點頭哈腰的模樣,他面相有點兇,卻努力把自己笑成一個和善模樣,“林莊主對我們恩重如山,我們自然應當結草銜環,報答大小姐。”
這樣的對話重複過百遍,林疏月勸不過他,無奈搖頭。
渡月山莊面積不大,裝潢卻十分精緻,是封均按着林疏月喜好督辦的,坐落在正陽山莊稍遠處。
封均招呼着下人忙活,給林疏月接風洗塵。
庭院綠茵落花流水橋廊俱全,步入其間,林疏月打量着自己從未踏足過的府邸。
跟在林疏月身後的老實男人滿臉愧疚:“對不起大小姐,渡月山莊簡陋局促,比不得曾經正陽山莊恢宏大氣。”
林疏月搖搖頭,臉上帶着淡淡笑意:“已經很好了。說起來是父親廣結善緣,到底和我沒什麼關系,封叔才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是沒有封叔,十年前我就要流落街頭,或者給人賣掉,相夫教子去了。”
封均大驚失色:“不敢當不敢當,大小姐不要說這種自輕的話。”
林疏月所言不虛,封均雖然出身寒微,武學也算不得高明,但卻在江湖上有一個響當當的名号——“林氏瘋狗”。
昔年正陽山莊付諸一炬,留下最有用的資産除了舊址和武功心法,就她一個和砺霖澤公子有婚約的大小姐。
林疏月年紀小,林氏欺她年少,私占正陽山莊和林氏屬于她的那份财産,還打算拿她再和砺霖澤多換些好處。
孤立無援之時,是自稱被林正端幫助過的封均站了出來,他渾然不顧林氏臉面和自家未來,與林疏月叔伯撕咬成一團。場面一度不受控制,難看程度不遜于後世争奪财産。
最後甚至驚動了林氏老太爺,才把林疏月的那份還給她。
可惜當年鬧得太難看,林疏月也算和林氏斷了個幹淨,自此六親斷絕。
這些舊事雖然封均自認不敢居功,但林疏月心裡其實有數。
“十年過去,小姐如今歸來,想必是武功大成!為莊主報仇指日可待!”
封均站在林疏月身邊,臉上帶着歡心雀躍和不明顯的隐憂。
林疏月淡笑搖頭,似乎有些無奈:“哪那麼容易?不過是武林同盟會打到我師門,我總不能和武林正道作對,所以提前回來罷了。”
聞言封均歎了口氣,不知是在可惜,還是松了口氣。
“封叔,我知道您擔心我。”林疏月知道封均心裡想什麼,和聲安慰。
轉而,林疏月眉目染上森寒之氣,再開口時每一個字都格外莊重:“但是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忘記‘那天’發生的一切,不會忘記正陽山莊百十口人都是死在誰的手裡的,你放心。”
清風拂過,帶來一片花香,是庭院裡的丁香開了。
陣陣芬芳甯靜安詳,壓下暗地裡湧動的狂潮。
林疏月算是封均看着長大的,她隻是看着溫和,骨子裡的堅持和強硬無人能動搖。
隐憂終于在封均臉上化為實質,他說:“大小姐出口,屬下自然放心。隻是……”
猶豫半響封均還是開口:“雖然這話屬下說不合适,但那兇手窮兇極惡武功極高,想來若是莊主在世也更希望小姐能平安百歲……”
林疏月表情舒展開來,唇角淺勾,擡手拍了拍封均的肩膀:“封叔放心,我心裡有數。”
十年前嚣張的混不吝臉上染上歲月的風霜,封均開始有了顧忌。
但對林疏月而言,歲月更像一把刻刀,将她雕琢得越發深刻。
家仇血債隐沒在平淡的外表下,刻印在無人可及的更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