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年年死人,死這麼“壯烈”有故事性的不多,但也算不得大事。
偏偏遭逢武林大會,人多口雜,将此事洩露了出去。
而雲藝此人,平日裡頗受自家老祖疼愛,勉強算得上“青年才俊”,隻于個人作風上有不大不小的錯誤——風流花心。
前些日子“不小心”侵犯民婦,又“不小心”打死其讨說法的丈夫,鬧得雲氏顔面受損。
他正在雲氏關禁閉,按理除了雲氏之人無人可接近,竟離奇死了。
現下外面都傳,他是遭報應了,罪有應得,大概是那女子的丈夫鬼魂回來複仇所為。
雲氏作為同盟會扛鼎之輩,雲氏少俠本該為民伸張正義,突然被當成“罪惡”制裁,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人生在世,每個人都為自己的事汲汲營營,所以雲氏原先采用了甚是高明的處理手段——不處理。
于事件本身不處理,再辦點其他活動轉移群衆視線,時間長了,誰還記得給别人家哭墳?
一個毫無根基的農婦,比風中飄萍也好不到哪去,時過境遷,還不是任由他們定義處置?
雲藝要是将來還喜歡她,将她納做小的也未嘗不可。
可是雲藝死了,還死得這麼慘,于是這農婦不得不又回到衆人的視野。
雲氏必須徹查此案,但又不能擅自處置這農婦,讓自家本就岌岌可危的名聲雪上加霜,皆憋着一股火。
這一查,卻是大喜過望。
他們查到了比雲藝突然活過來還要讓人驚喜之事!
——這名叫柳卓文的農婦收了不知何人的銀錢!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農婦,要是有不驚動任何人擅闖鳴鶴山的本事,也不會被人欺負得丈夫都死了。
但那又怎麼樣?
她收了錢,她就是不幹淨!誰還能肯定,她不是收人錢财,刻意勾引雲藝,再将其暗害,目的就是破壞雲氏名聲的?
雖然雲藝這些年“腦子長在吊上”有口皆碑,但雲氏還是聲勢浩大地鄭重對外宣布他們猜測的“事實”!
整齊有素的藍衣俠士浩浩蕩蕩沖向柳卓文的家,準備将人押回鳴鶴山嚴加審問。
将鳴鶴山當自家後花園逛的高手不好找,居有定所的農婦一拿一個準!
烏烏泱泱的體面俠客擠在一起,柳卓文家連人帶房子都要打補丁的小小庇身之所差點不夠站!
雲氏名聲在前,小小女子是否無辜,已經難以讓人去想。
總而言之,結局是柳卓文被五花大綁,遊街似的押進雲氏大牢。
扣着她的藍衣俠客意氣風發,面上表情難得快哉,唯有一點不滿意,就是圍觀百姓沒有如他們所願地指責喝罵,自行懲罰兇手。
他們麻木地看着,看着柳卓文走向了他們看不透卻命中注定的地方。
?
同生為人,境遇卻大不相同。
從人人喊打的武林敗類到同盟會座上賓,溫景恪近日很是忙碌,既要整理調查魔教近年活動軌迹,又要符合同盟會處事手段和交流方式,還要注意躲避林疏月,一時間,心力交瘁。
聞說鳴鶴山刑堂抓到了殺害雲藝的兇手,押去刑堂審問 ,溫景恪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捏着眉心:“什麼,誰是兇手?”
一人得道,跟着升天的“雞犬”甯之築一邊喝茶,一邊搖着扇子重複:“柳卓文,是個農婦。”
雲藝再廢物也是武林叫得出名字的人,柳卓文,怕是同盟會大門朝那邊開都不知道。
溫景恪隻覺荒唐,本能問:“證據呢?”
甯之築也覺得雲氏這回昏了頭,不過這種事這些年他見過不少,聳了聳肩:“在柳卓文家裡搜到了錢,還有他國通關文牒,說她受人指使陷害雲氏。”
案牍高高壘起,理不清頭緒。
想做實事之人被規則所絆,汲汲名利者已經學會将規則傍身,為己所用。
身邊同盟會文書司事眼巴巴看着溫景恪,不少積壓的事務還等他給出指使。
溫景恪眉心攥起,不多時,垂眸道:“不好意思,諸位。我出去一下。”
邁出門口之時,溫景恪不知被什麼絆到,身形踉跄了下。
甯之築并不意外溫景恪的決定,小跑跟上他,先去雲氏刑堂了解情況,再直奔雲氏地牢。
在糧食不夠糊口,苛捐雜稅盤剝,又受不到律法保護的時代,人命并不值錢,也不值得慎重對待。因而此事不算大。
但若人命分為三六九等,雲氏子弟無疑是上等,所以此事影響也可稱惡劣。
地牢陰暗,空氣也不多好聞。
燭火被行走經過的風裹挾搖晃,人影随之波動遊離,顯得越發鬼氣森森。
鑒于溫景恪水漲船的地位,守衛見他也不曾阻攔,隻拱手示意。
雲氏家大業大,地牢修得也是宏偉氣派,此刻容納了不少人,同盟會刑堂司事,雲藝好友......甚至,雲棧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