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禹銳和林疏月吵了一架,不傷筋動骨,但兩人好幾天沒互相搭理。
起因是淩禹銳覺得林疏月在同盟會看人臉色,對正道人際事務一竅不通,早該卷鋪蓋走人,奔赴自己前程。
無論是另拜門派繼續報仇,還是放下仇恨重新開始,甚至随便上哪找一塊地刨都好,在這受氣消磨時間算怎麼回事?
她和林疏月說了,誰知道這女人嘴上和氣,腦子不知道被什麼塞住了,實際隻會搪塞她,連一句實話都沒有,她看着心裡發堵,幹脆眼不見為淨。
林疏月更絕,好像沒發現冷戰,繼續她的舒坦日子,不多堅固的友誼很有一拍兩散的前奏。
?
天色半黑,林疏月已經率先來到鳴鶴山後門。
這地方不知怎麼的,格外招人待見,成了她倆慣常接頭地點。
淩禹銳這幾天都對她視而不見,林疏月也不擅長熱臉去貼冷屁股,打定主意,等半個時辰,人不來她就走。
沒想到淩禹銳先她一步等在那裡。
林疏月踱步到她面前,眉梢挑起,面露訝異:“我以為你不會來。”
今天是林疏月母親陽間誕辰,淩禹銳先前答應陪她買東西。
淩禹銳還是那副樣子:“一碼歸一碼。”
夜色裡,林疏月面容更柔和些,她放下身段道歉:“我的錯。”
話是這樣說,淩禹銳問她的問題依舊不打算回答,建議依舊不打算執行,堅決奉行隻認錯不改錯的惡劣态度。
淩禹銳本以為林疏月會帶她去買些祭品,再不濟買些紙錢,這女人卻帶她來到個不大的混沌攤。
“老闆,兩碗混沌。”
林疏月熟練吩咐。
淩禹銳是孤兒,縱使對子女與父母之情不多了解,也有點懵:“今天我們不去買祭品燒紙嗎?”
墳在閑雲州,山高路遠來不及回去燒紙已成必然,更何況死人大多隻過祭日。但各地風俗不同,淩禹銳便以為林疏月那邊有特别的講究,起碼會找個岔路口燒兩張紙或是金元寶,再怎麼着,總不至于買東西給自己吃。
林疏月奇怪的看她一眼:“誰告訴你我要燒紙的?我不是讓你陪我買點東西嗎?”
她将小二剛端上來的,熱氣騰騰的馄饨推到淩禹銳面前。
淩禹銳看着眼前的“東西”,更是氣悶,感覺自己從沒了解過這個看着脾氣很好的“新朋友”,她兀自生了會氣,最後大手一揮……開吃!
大晚上的,死人也就罷了,活人總不能餓着肚子。
暖暖的清湯混沌下肚,淩禹銳又精神幾分,抹了把嘴,沒有抱怨,隻陳述事實:“林疏月,我看不透你。”
她已經可以心平氣和思考這件事了,林疏月不難相處,但總隔着層輕紗似的,讓人難以真正親近。
林疏月像是沒聽見,又好像打定主意不回答她任何一個問題,自顧自問淩禹銳:“你出身一般,又無師父領路,怎麼精進劍法?”
淩禹銳皺眉,她不明白話題怎麼突然轉移到她身上:“沒事多琢磨,遇到劍術大師就去請教。”
林疏月用筷子攪和馄饨湯,表情正經得好像在給皇帝老子配靈丹妙藥,她又問:“遭過冷遇嗎?”
淩禹銳不出意外地點頭。
清湯裡再生不出馄饨,林疏月終于放下筷子,突然對“朋友”的劍道造詣十分好奇,若有所思:“你這樣,能成為劍道高手嗎?”
淩禹銳心平氣和地心高氣傲,下巴都比平時擡高三分,反問:“最初的劍術大師,又是琢磨得誰的劍?”
這女人年紀不大,大半時光都消磨在劍裡,很有自己的見解。
至于謙遜,那是為人多表演存在的,她行走江湖多年,内力或許不及許多前輩,但并不覺得誰在劍道上值得她謙遜。
林疏月點頭,若有所悟。
淩禹銳眼皮薄,垂下眼時隐約可以看見上面青色的血管,看上去尤為涼薄,她說:“在乎自己能不能成為劍道高手的,是在借劍争名奪利,不是愛劍。”
她難得講自己的劍,林疏月側耳傾聽。
但她的劍道鋒銳孤絕,做的多說的少,其實也沒什麼好講,嘴也算不上伶俐,沒講幾句就閉了嘴。
“砰!”
隔壁的彪形大漢不知道哪顆馄饨沒吃對勁,怒火沖沖掀了桌子。
老闆急急忙忙沖了過去,那漢子不打算賠償就罷了,連馄饨錢也不想給。
旁邊有一桌人習以為常,小聲指指點點:“李三又來吃霸王餐了!”
林疏月眼皮都沒擡一下,淩禹銳已經沖出去了。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尤其遇到弱者受欺,淩禹銳拔劍從不猶豫。
淩禹銳的劍太活太靈,收拾惡霸生動地表演了一出“斧頭雕刻豆腐”,惡霸的武功就像那個豆腐,被修理得很好看。
她出手看着狠辣,分寸拿捏精準,保證不傷人性命,又能讓這混賬下次看了馄饨攤就打怵。
圍觀衆人也不害怕,像是習以為常,抱着自己的碗還在指指點點。
“此女可入太白劍宗。”
平鋪直叙的語句剛一落地,說話的女人隻三兩步,身形就瞬移到淩禹銳身後:“小姑娘,你要不要拜我為師。”
一個問題,硬是被她說成了肯定句,好像不會也不應該聽到否定的答案似的。
此人便是意外路過的太白劍宗宗主,左之華。
林疏月對左之華的印象其實比武林大會更早,大概是十年前,那時候左宗主看上去比現在年輕不少,性格卻是十年如一日得不近人情。
正陽山莊剛剛罹難,同盟會多少意思性地幫幫忙,隻有左之華,連兇手都沒去追殺,甚至連借口也不屑找,把一生的冷漠不近人情刻在骨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