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宗内部卻是另一番光景。
蕭潇雨揉了揉手腕,信手将那男子丢給自己的弟子玩,自己不緊不慢飄到後院。
離開前,她掃了眼“新入門”的雲家大小姐,那女孩看着一堆花枝招展的女人叽叽喳喳圍着一個男人“上下其手”,像是吓傻了,木着臉杵在那,在一衆嘻嘻哈哈沒心沒肺的姑娘中間分外顯眼。
蕭潇雨也不在乎,她門人剛來時大多這樣,習慣玩開就好了。
合歡宗後院是一座亭台樓閣皆有的建築,囷囷盤繞,擁簇着中間富麗堂皇的水榭。
這建築耗費巨大,冬暖夏涼,既端莊又雅緻,窮兇極奢,是武林同盟會也沒有的恢弘大氣。
可見合歡宗主是一個耽于享樂,并且擅長享樂之人。
蕭潇雨推開門,屋裡坐着一個人,身形筆挺瘦削,走進了看,卻發現她大半張臉上都是青黑凸起的藤蔓狀紋路,隻剩下的小半張臉極為清秀,竟是意外毀了容。
見多識廣的合歡宗宗主自然被吓到,她隻是可惜:“怎麼弄成這樣了?女人的臉可是很重要的。”
在自己師父手裡死裡逃生後,林疏月挑挑揀揀,最後選了合歡宗療傷,她這會兒表面上像根風中搖擺的翠竹,乍然看去有個形,實際全是空心的。
林疏月聽見蕭潇雨感情充沛的歎惋也不以為意,淡淡道:“有什麼重要的?”
“是自己的呀。”蕭潇雨笑臉盈盈。
是自己的,所以不能輕易糟蹋。
略一思忖,林疏月覺得也有道理,她順勢請教起蕭潇雨:“那你有什麼辦法嗎?”
合歡宗出了名美人多,是駐顔術和采陽補陰一把好手。
蕭潇雨眨巴眨巴眼,無奈搖頭,随後抻着懶腰順勢靠上了貴妃塌,冬日懶貓似的,軟成一團:“沒有。不過你那個玉面師父要是願意給我睡一下,我倒是能提供一些建議。”
說着,她扯着袖子,害臊似的,欲語還羞瞥一眼林疏月。
林疏月神色微訝,也不知是驚訝合歡宗主還寶害臊這一特殊技能,還是震驚有人看上了她就差和毒蟲成親的師父。無需多慮,林疏月毫不猶豫道:“我願意,你睡吧,隻要你睡得到。友情提示,我師父身上都是蟲子,你得先都給弄死,要不小心中毒。”
“你可真孝順。”蕭潇雨咯咯笑起來,嘲笑完林疏月又正經道:“合歡宗養顔聖方不少,但你們這種毒功毒傷我沒辦法,你在這還是好好修養一段時間,再尋其他方法吧。”
林疏月點頭,心裡早知結果,也不失望,面容猙獰惡鬼,神色卻是冷靜至極。
“即便用酷烈的方式,也不一定可以獲得平靜。”不知什麼時候,蕭潇雨遊移到林疏月身後,親昵地捧着她猙獰的臉,溫情脈脈在她耳邊呢喃。
蕭潇雨聲音不大,但當林疏月注視她的眼睛時,她又不說了,隻淺笑回望。
世道叵測,蕭潇雨對女人總要多幾分耐心。
江湖中不少女子因為蕭潇雨的提點受益,當然不聽人勸被這女人殺了的也不少。
林疏月沒有回應,輕抿一口茶:“我來時好像看到了鳴鶴山大小姐。”
大概在蕭潇雨心裡,男女之别比正邪之别還重要,這女人也不瞞她,就勢坐在她身邊,點頭告誡:“是,你沒事躲着她點。”
“魔教聖女”恪盡職守,眼神危險掃過蕭潇雨。
整個魔道最識時務的宗主立刻改口,谄媚又嬌滴滴地笑道:“我是說,您在我屋裡好生休養,我叫她少來晃悠,免得打擾到您。”
女人嬌媚可人,也知情識趣,讓人生不起氣來。
“這樣,我倒是沒什麼,如果被魔教的人發現了,你自己和教主解釋。”林疏月不欲和她打機鋒,直截了當道:“隻是她要是來殺我,我會還手的。”
聖女大人态度比晚秋氣候還冷漠,蕭潇雨無奈歎了口氣。
二十五年前,魔教樹倒猢狲散,依附門派紛紛離散。也許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前不久攪動正道武林,又是風雲變幻,當年從魔教樹枝跳下來的雪花,又紛紛黏回樹梢。
合歡宗當年無法像其他門派一樣脫離幹淨,如今對魔教也不熱切。
“教主啊……”她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隻煙袋,熟練點上:“我對魔教自是忠心耿耿,隻是這些弟子不一樣。既然入我合歡宗,不管從前什麼家世門第,便是與前塵往事永别,以後都是我合歡宗的人。佛道有出家的說法,我合歡宗亦是如此,既收留她們,自然會庇護她們。”
她一雙狐狸眼蒙着層水霧,波光粼粼望過來,眼中滿是認真。
江湖人說,蕭潇雨生性□□不檢點,陰險歹毒,手段狠辣,但對待他人總是真心。
真心于上位者總是稀缺,有了就好像有了軟肋,但蕭潇雨從來不吝啬剖白自我,隻要有必要。
當然,以蕭宗主在武林的名聲,若不是真心也換不到真心,隻是真心易變,保真不保久。
很難有人被這雙眼眸注視不動容,林疏月十分感動,想到當年沒有被葉白圭接走的時候,差點因為這番說辭入了合歡宗。
然而時過境遷,她巋然不動,冷笑一聲,擡手指向門口:“嗆人,出去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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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知之明方面,林疏月本事出類拔萃,言出法随,堪比烏鴉成精。
不出意外,當晚,她就受到了來自雲青青的刺殺。
“林疏月!林疏月!還我父親命來!”鳴鶴山大小姐被三四個姑娘架着,還在大吼大叫往前沖,眼神如刀,恨不得活剝了林疏月。
合歡宗姑娘們與林疏月關系不錯,紛紛勸道:“青青你瘋了嗎?那可是魔教聖女,聖女她不是壞人。”
“她殺了我爹!”
“那……可能是你爹幹壞事了吧?”
“啊啊啊!!!”
……
“蕭潇雨。”林疏月隻着單衣,顯然是剛從被窩裡爬出來,她披了外套,坐在那裡不理會眼前的小打小鬧,有問題直接和合歡宗宗主談。
蕭潇雨不知道剛從那個男人身上下來,粉面含春,一邊攏着自己衣襟,一邊揮揮手,讓人趕緊把雲青青拉下去。
她神色一頓,也沒想到雲青青這麼“争氣”。
林疏月垂手,一根身體肥潤油亮的花色蜈蚣扭着觸須與多足,掉在桌上,蠕動着身軀。
玉函堂曾兼任過刑堂,葉長老做刑堂堂主的時候,各種毒刑尤為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