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廚房血肉模糊的場景重現腦海,空氣中似又飄起了濃烈的血腥氣,腹中一陣翻湧。
老管家面色慘白,重新打量了眼前女子:“我先去禀報公子,你且等着。”
婁弦松手,做了個“請”的動手。
大門在眼前關上,婁弦靜足。
風吹着樹葉簌簌作響,路上行人來往,馬車穿過街道。
眼下到了午時,日頭逐漸熱烈起來,不遠處的老槐下坐着乘涼閑談的婦人,理着手中絲線。
約莫半柱香功夫,大門再次打開了。
“姑娘,公子在前廳堂邀您過去。”老管家沒了先前的不耐,畢恭畢敬道。
婁弦擡了步子入府。
楊府精雅别緻,遠處木雕小橋假山疊嶂,雖不比京城中高門闊府的奢華靡麗,卻也高雅幽靜。有丫鬟提了水潑到青石闆上,石闆路被沖的光滑溫潤。
下人們都在忙着手中的事情,沒有人朝婁弦這方看來。
一路走來,樹影花香,流水淙淙,一切看起來再尋常不過。
穿過回廊,婁弦跟着老管家到了正堂。
“公子,人到了。”
上頭坐着的正是楊老爺之子,楊軒。
此人立如蘭芝玉樹,笑如朗月入懷,一襲青衫更是清新脫俗,即使面露疲色也難掩其氣質。
是個樣貌俊朗的男子。
不過,婁弦還是詫異了一番。
在這屍腐彌漫妖氣橫生的府中,楊公子竟不染一絲污穢,身上既沒有腐味也沒有妖氣,與尋常人沒有任何區别。
可此情此地,越正常的,反而越不正常。
楊軒不知婁弦心中所想,萬分熱情招呼其坐下,又命人上了最好的廬山雲霧。
“聽老丁說,姑娘能解我府上之難?”
楊軒是獨子,自小受楊知府教誨,言語間皆是謙謙君子的模樣,像是被人打磨過的良玉,不急不躁。
婁弦低頭品茶。
廬山雲霧入口微苦,回味又覺憨厚甘甜,初聞時的栀子花香漸被青澀竹香替代,味道不錯,但她有些喝不慣。
婁弦将茶盞放至一側,想了想說:“府上可有什麼奇怪之人?”
奇怪之人?
楊軒困惑。
生母早逝,父親再未續弦,自己與妻子朱兒成婚三年有餘從未吵架拌嘴,就連府上的家仆也都是用慣的老人,已經許久沒有買奴仆了,何來奇怪之人。
想罷,楊軒搖了搖頭。
婁弦的手不經意搭上玉鈴。
那是枚做工精巧的玉玲,紅繩相結,襯的女子手腕愈發細膩纖細,偏偏從入門到現在,這玉玲沒有發出一點聲響,仿佛隻是個美麗配飾。
早在許久以前,世間有一神物,名為引魂鈴,形若凝冰透珠,能尋丢失之魂魄。
其性怪異,行走之間悄然無聲,唯遇主魂魄,鈴主方能聽其鳴,憐他人不得聞鈴音。
婁弦腕間的引魂鈴可是費了好大勁才拿到的。
鈴聲指明此處,定不會出錯,隻是楊軒沒有察覺。
婁弦正要說什麼,原先離去的老管家又進門來告:“公子,唐道長來了。”
楊軒的臉上湧起一抹喜色,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趕忙上前傳道:“快快請他進來。”
唐道長?
婁弦心頭發惑,楊家已提前找了人相看?
很快,婁弦那抹浮色又消了下去。
她本就不是為了解楊家之難前來的,不過是引魂鈴指向此處,奪回原先丢失的魂珠罷了,捉妖,隻是個借口。
楊軒看了眼婁弦,解釋道:“父親得怪病許久,原先也找了江湖術士相看,說是府邸聚邪氣,風水有異,唯有拓土擴建扭轉這風水才能使父親好轉。”
“可那江湖術士隻提了法子,卻不知如何拓土,這才請了唐道長來幫忙。”楊軒說着,又怕婁弦多想似的,“姑娘莫要多心,多一個人多一份法子,隻要能救我父親,什麼方式我都願意試試。”
言下之意便是說,不論是拓土還是除妖,隻要是對楊老爺有益,都是他的座上賓。
這頭二人相談着,那頭所謂的唐道長已擡腿入門。
那抹熟悉的素紗道袍映入眼前,來人依舊是那副淡漠的模樣,好似枝頭高挂的懸月,清冷疏離。
濃墨般的頭發被木簪相定,露出清晰的輪廓,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唐渡大概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婁弦,面露微異,又很快收于表面。
雨夜客棧後,他對此人的印象說不上好,甚至還有些反感,遂相見時也未說話。
楊軒并未察覺其中氣氛的微妙,隻當二人初次見面有些拘謹,引了話道:“這位便是我先前與你提的唐道長,唐渡。”
“這位是……”楊軒的話一頓。
他與這姑娘也是第一次見,隻因老丁說是為府上中邪一事而來,這才讓她進門,别的就一概不知了。
見楊軒為難,婁弦利落吐出二字:“婁弦。”
“原是婁姑娘。”楊軒恍然大悟。
世人多稱她為魔頭,卻不曾知道她姓名,因此她也不怕别人知道她的名字。
唐渡微微颔首,目光并未多留。
他本就不愛說話,師父仙蛻後,他獨來獨往慣了,鮮少與人親近,平日除了捉妖驅邪對旁的事并無興趣。
“楊老爺最近身體如何了?可有好轉?”唐渡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