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費勁體力上了山谷,最終卻因無緣無分者被拒,任誰都不願去冒這個風險,因此,阿含谷便成了許多人心中不可跨越的千層階。
白小釉雖從未出過湘城地界,可也聽聞過阿含谷的大名,隻是并不了解那裡的規矩,隻拼命點了頭道:“那就去阿含谷,聽聞柳谷主手段高明,就沒有他治不了的疑難奇症。”
轉念,她的眸光暗淡下來,頗有些遺憾的說:“如此說來,唐道長,你是不是又得離開小院了。”
唐道長一走,院子裡又隻剩下她跟雲婆婆了。
不,這次不一樣。
白小釉看向拂琵,正要說呢,誰知拂琵開口速度比她還快:“我跟唐道長一起去。”
“拂琵姐姐你也要走?”白小釉耷下嘴來。
好不容易有個能聊天還志趣相投的姐姐,怎麼沒待幾天她也要離開了。
拂琵摸了摸白小釉的頭安慰:“眼下阿弦的事情比較重要,唐道長男女有别,我在身邊會方便許多。”
白小釉眨眨眼。
自化身成人後她就留在雲婆婆身邊了,每日除了在廟裡幫人祛病換點雞吃外,餘下時間都在照顧雲婆婆,哪裡懂什麼男女有别。
她認真問:“什麼是男女有别?我們不是一塊兒吃飯一塊兒生活嗎?婁姑娘有什麼事是唐道長不能做的?”
“這……”拂琵被白小釉問住了,有些尴尬去看唐渡。
唐渡輕咳一聲,沒有接話,轉身朝外走去:“我去收拾東西,今日出發。”
見唐渡不答,白小釉抓着拂琵追問:“唐道長怎麼走了?你方便為什麼唐道長就不方便了?拂琵姐姐不走不行嗎……”
白小釉尚未開智,這說下去沒完沒了了。
拂琵搪塞幾句,随便找了理由把話塞了回去,這才消停。
荊州阿含谷離湘城有兩日車程。
唐渡從鎮上約了車馬,又雇了車夫,待一切準備妥當,二人将婁弦帶上車。
“雲婆婆,小釉,你們回去吧。”拂琵掀開車簾朝雲婆婆揮了揮手。
雲婆婆點點頭,再三囑咐道:“路途遙遠,你們三人定要注意安全,平平安安到阿含谷,記得常回家。”
拂琵在小院的時間不長,可雲婆婆和小釉卻是真心待她,人心肉長,難免不舍。
雲婆婆也早将她們認作了自己的孩子,像當初等阿正一樣等她們回來。
拂琵點了點頭,又接過白小釉裝滿幹糧的包裹,朝她們揮了揮手。
道别之後,馬車轱辘轉了起來,泥地上拉出兩道綿長的車痕,然後順着村路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轉角。
小院又重歸平靜,仿佛從來沒人來過。
村間炊煙升起,已有人家開火做飯。
白小釉站在雲婆婆身旁,像當初目送阿正一樣目送婁弦她們離開。
“拂琵姐姐她們還會回來嗎?”白小釉喃喃。
當初阿正摸着她的頭,滿是信心的叫她等他回來,可少年再無音訊。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皆有定數。”
雲婆婆輕拍白小釉的臉笑道:“朋友也好,母子也罷,緣分未盡,自會相逢;緣盡于此,各執前程,一切都說不準。”
白小釉搖搖頭。
她聽不懂,做人實在是太複雜了,很多事情她都不理解。
拂琵說的話,雲婆婆說的話,對她來說都太難了。
見白小釉一臉茫然的樣子,雲婆婆笑的慈藹極了。
她牽着白小釉的手往回走:“小釉啊,餓了嗎,婆婆給你燒雞吃好不好?”
“雞?”剛才的疑困瞬間消散,白小釉又糾結起來,“吃清炖的還是吃爆炒的呢,清炖的鮮香,可爆炒的也不差……”
……
馬車出了湘城,一路北上。
唐渡和婁弦面對面坐,拂琵與婁弦相靠,将她的腦袋搭在肩上。
經過一個急坡時,馬車碾過一塊碎石,車廂突然颠簸起來。
婁弦的腦袋瞬間往前倒去,拂琵剛要伸手,唐渡眼疾手快,誰知一個落差,原要護頭的手擦過婁弦的臉,唐渡順勢将其托住——
掌心傳來微涼的溫度,軟嫩的觸感叫唐渡呆了一呆,一時間忘了将手抽回。
“……唐道長。”拂琵在一旁默默開口,一雙眼看他局促的模樣。
唐渡的手寬大,婁弦的臉又小巧,偏剛才那一颠簸正好單手将婁弦的臉捧在掌心。
車廂内安靜極了。
唐渡滾了滾喉結,想解釋的詞一個字也沒說出來,抽手也不是,不抽手也不是。
“我……”
“我明白,我理解,我來我來。”拂琵很快反應過來,将婁弦的身子扶正,緊緊摟住她,以防意外再次發生。
觸感抽離,唐渡的手僵在空中,五指微屈,慢慢縮回手。
車廂内再次陷入安靜。
馬車外是來往喧嚣鬧市,唐渡僵直身子,似被貼了定身符。
又一個颠簸,這回拂琵将婁弦擁緊了。
唐渡擡眉看了拂琵一眼,掀開簾子對車夫道:“師傅,您駕的穩妥些。”
“好嘞!”
話落,馬車又經過一道坎坷,唐渡身下一震,默默坐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