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邺突然道:“謝了。”
剛才小童來送藥,婁弦将門微掩,那抹紅色的身影就擋在他面前,隔絕了旁人的目光。
婁弦也不客氣,接了他的謝說:“既然要謝我,可否幫我一個忙?”
蒼邺并不多問,隻道:“什麼忙?”
婁弦将方才幾人的讨論說了一遍。
“青鯉體内困了百餘之怨魂,你可有引魂之法?”婁弦問。
蒼邺起身下床。
剛才出了許多汗,眼下有些渴。
他坐到婁弦旁邊,倒了一杯水:“沒有。”
“當真?”婁弦有些不相信。
姓蒼的修為如此高深,身份莫測,怎麼瞧都不像是個普通病客。
“當真。”茶盞落,蒼邺擡了星眸看她,模樣并不像是在說謊。
“行。”婁弦爽快起身。
本也就是來碰碰運氣,若他真沒有法子,隻能另尋出路了。
既然沒什麼事,婁弦也不多留,免得他一會兒又犯病将她拉到床上。
手腕上的紅印還不知該怎麼向拂琵解釋。
正當她開門而出時,然後之人忽然叫住了她:“不成樓。”
不成樓處黃泉和天界相交處,各分六層,六層亦分三道,是人死後唯一的分水嶺。根據生前善惡,來判定入哪層去哪道,投什麼胎。
層中有判官,道中有守官,這些官差都聽命于鬼娘娘步蓮。換句話說,步蓮是不成樓最高層,一切事由她說了算。
至于六層三道,生前行善積德者,往上六層;無功無過者,往平六層;惡貫滿盈者,往下六層
上六層者,得道成仙,在天界謀個一官半職,受人間香火供奉。
平六層者,轉人道,恩怨相報,苦難福壽,皆由上世福報輪回定奪。
下六層者,輕則轉畜生道,永世不得入人道,重則為黃泉惡鬼所食,終不可見天日。
凡人死後,他們生前所有的經曆都會一一記在命簽上,由命簽判定該入哪層去哪道,包括生在何時何地,又死于何時何地,一生行過什麼善事,又做了多少惡事,此生富貴亦或窮苦等等。
所以引怨魂的事交給不成樓陰差最合适。
隻不過……
“你認識不成樓的人?”婁弦問。
蒼邺道:“我與步蓮是故友。”
步蓮是蒼邺生平為數不多的好友之一,在那件事發生之前,他們經常喝酒遊玩。
蒼邺是不成樓的常客,步蓮也時常去闇狴城找蒼邺讨酒喝。
九巨山脈重傷之後,蒼邺被柳式通救下,便一直留在谷中養傷,隐去行迹。
“若你需要,我倒是可以幫這個忙。”蒼邺的精神恢複些,臉上顯了血氣,撐着腦袋看着婁弦。
“需要啊。”婁弦毫不猶豫應下。
既有這個人脈,為何不用起來?
可蒼邺卻猶豫起來。
他撐着腦袋,四指輕輕點着桌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我有什麼好處?”
好處?
婁弦忽然笑出了聲:“你問我讨好處?”
她指了指床案上的空碗:“秘密。”
蒼邺顯然不吃這一套,他伸出修長手指,指了指婁弦本身:“秘密。”
你替我守了秘密,我也替你守了秘密。
這不算好處。
他想要點别的。
婁弦仰天長歎一口氣。
做好人真難啊,剛才就該把那藥灑了。
橫豎有難的不是她,青鯉死了,正好能神不知鬼不覺奪回魂珠。
正合她意。
“你請便。”婁弦微微一笑,轉身朝外走去。
這世上還沒有誰能從她身上讨得好處,為了一個毫不相幹的人,不值當。
她離開谷塢朝西院走去,越走腳步越慢。
阿汝,青鯉,困在體内的怨魂……
跟優柔寡斷的人待久了,連自己都變得優柔寡斷起來。
婁弦低罵一聲,轉身朝谷塢走去。
屋内蒼邺正靜靜喝水,連屋門都沒有關,像是料定婁弦會回來,他嘴角勾了勾。
“打算給我什麼好處?”
婁弦一把奪過蒼邺手中的茶盞,悶頭飲下。
蒼邺怔神:“這茶盞我喝——”
“你定。”婁弦将茶盞擲在桌上,根本沒聽見蒼邺說了什麼。
蒼邺出神,将目光定在茶盞杯口。
“說話。”婁弦顯然沒什麼耐心了。
蒼邺輕咳一聲,回過神來:“還沒想好,先欠着。”
婁弦哼哼兩聲:“何時把人帶來?”
“明日。”蒼邺答應的利落。
婁弦瞥了他一眼,帶着些許怒氣離開了谷塢。
看着婁弦離去的背影,蒼邺的目光再次回到茶盞口。
他下意識伸手去觸,指尖慢慢摩挲着杯口。
上邊微涼的水迹沾濕指腹,蒼邺陡然回神,轉手将杯口倒置在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