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姐弟被妖殿司的人從密林中帶出,婁弦唐渡一前一後從旋渦中出來。
有些人依舊選擇沉溺美夢,不願從幻境中醒來,最後被林中大火湮沒。
旋渦從身後閉阖,拂琵上前擁住婁弦,帶着哭腔:“太好了,你和唐道長都沒事,這兩個時辰實在太煎熬了。”
婁弦擡手,輕輕拍着拂琵後背,笑着安慰:“拂琵,多虧了你,這回你成我的救命恩人了。”
兩人說着說着,都笑出了聲。
唐渡站在一側,看着婁弦嘴角的傷,嚅唇道:“你沒事吧?”
婁弦看着唐渡一副失神傷心的模樣,想到在碎片中看到的畫面。
一間茅屋,兩碗馄饨,二人一蛇,平靜美好,唐渡心中所渴求的不過如此。
不知最後他看見了什麼,方才二人在密林中對視,唐渡沒了往日的鎮定自若,反而帶着悔恨自愧,整個人失魂落魄的。
“唐道長。”婁弦慢慢開口,“我覺着你更應該擔心一下自己。”
“不論你在幻境中看到了什麼,那都是假的,過去的事已然發生,存在的事依舊存在,你應該看眼下擁有什麼,過好今後的生活。”
婁弦深深看了他一眼:“找你費了不少勁兒,我要回客棧休息了。”
婁弦身體虛晃一下,拂琵趕忙上前将她扶住。
夜色濃重,唐渡一人站在無定觀西門,靜靜望着那斑駁的小門。
所有的一切早就在那場大火中燒燼,師父臨死前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好好活下去。
孽已生,過去無法挽回,那便如婁弦所說,過好今後的生活,慢慢贖心中的罪。
月色拉長下山的身影,樹影婆娑,過去的一切都讓它埋葬在過去。
東方既白,新的一日又要來了。
……
陳禦裴是最先醒來的那個,他入幻境不久,昏睡了一日便醒來了。
他尚還搞不清楚什麼狀況,直到拂琵将一切說明,他才捋順思緒,對婁弦是謝了又謝,也不計較拿他當誘餌的事。
婁弦卻懶得搭理他,禮單全收,話卻不多說一句。
而陳玉茴昏睡了三日後也醒來了,除了身體有些發虛,也沒受什麼傷。
唐渡前去探望,二人沒說什麼話,臨走時,陳玉茴忽然叫住他。
“唐道長。”小環将陳玉茴從床榻扶起。
唐渡立在原地看她。
陳玉茴面色有些發白,眼睛卻誠摯:“原先我與你說的話……莫要在意。”
她的聲音很輕,像小鳥停在枝頭:“是我唐突了,感情的事不能強求,我強求不了你,你也強求不了我。”
“所以,你若不喜歡我,也請允許我将你放在心上,叫我一個人喜歡就好。”
窗戶忽然被風吹開一角,絲絲涼涼的風吹進屋子。
唐渡定在原地遲遲沒有說話。
良久他才慢慢開口:“玉茴姑娘,我……”
陳玉茴笑了,似乎有些釋然:“唐道長,方才我都說叫你莫要在意了,為何還是一副為難的模樣?”
她命身旁的小環将窗戶關上,微涼的風隔絕在窗外。
陳玉茴看着唐渡說:“唐道長,我要歇息了,待養好身子,我就回家。”
之後,便不知何時能相見了。
最後那句話,陳玉茴沒有說出口。
陳玉茴留戀的目光停留在唐渡身上。
唐渡微微一低頭,避開目光:“那不打擾玉茴姑娘休息了。”
話落,唐渡轉身離開陳玉茴的屋子。
眼見房門合上,陳玉茴眼中不免湧起一抹失落。
她沒能等來他的挽留。
嘴上雖說着不必在意,可心中仍留有一絲期盼。
“小姐……”小環看着自家小姐失落的模樣,心中也不免難受起來。
“好了,不想了,我的心思他已經知道了,之後的事便交給時間吧。”
或許,還有或許呢。
幾日後,無定觀樹妖一事傳遍了乾州城,百姓怕妖孽未除盡,都不敢随意入觀上香。
知府為了穩定民心,也為了今後此類事不再發生,邀唐渡前往無定觀做法事。
唐渡也正有此意,想做完法事後在無定觀留幾道符紙,防止此類妖邪再誘人美夢禍亂人間。
出門前,婁弦正從客房出來,二人雙目相對。
陳玉茴已找回,不過兩日婁弦也準備離開,日後分道揚镳,怕也不會再相見。
二人相顧無言。
良久,婁弦注意到唐渡有話要說,率先打了招呼:“唐道長要去無定觀?”
“嗯。”唐渡輕答,“樹妖一事人心惶惶,況且觀中所求之人頗多,免不了日後有别的妖物蠢蠢欲動。”
婁弦點頭,又見他靜默,便問:“唐道長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唐渡的手垂落在旁,雖被袖袍遮掩,可依稀還是能瞧出藏了什麼東西。
見婁弦問,唐渡抿了唇,擡手伸出袖袍下的東西。
那是一疊符紙,細看大概有幾十張,上面的畫符婁弦認得,是唐渡的召符。
當初在湘城,唐渡給白小釉備了幾張召符,白小釉為了保命送給過婁弦一張,後來那張召符在鬥獸場用掉了。
婁弦看着唐渡遞來的手,瞧着數量比原先給白小釉的多了許多。
“給我的?”婁弦有些意外。
當初白小釉送她一張唐渡都不願,眼下卻準備了這麼多。
“嗯。”唐渡沒有否認,“幻境中多謝你救我,以後你若需要,也可用召符喚我。”
婁弦微微一挑眉,看着唐渡一臉認真的模樣。
她勾了唇,利落拿走唐渡手中的召符揣進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