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菲爾卻沒有立即回答,風青色的眼眸靜靜注視着他,像是能穿透所有僞裝。
半晌,副君才伸出手,動作很溫柔的在他臉上擦了擦,“今天怎麼了?”天使的聲音輕柔得不可思議,“不開心?”
路西菲爾的嗓音沒什麼起伏,卻狠狠砸中了伊塞亞心底最隐秘的地方,所有的委屈,迷茫和痛苦決堤般湧出,他的眼眶瞬間紅了。
“我······”
話音未落,伊塞亞已經不受控制地撲進路西菲爾懷裡。他的額頭抵在對方肩頭,雙手緊緊攥住那件純白長袍,眼淚一顆顆的掉在路西菲爾的衣服上,暈染出一大片的水漬。
路西菲爾明顯怔了一瞬,但很快擡手環抱住他,在他背上拍了拍,“怎麼?誰欺負你了?”
伊塞亞悶悶的搖頭。
天使把臉深深埋進路西菲爾的頸窩,眼淚無聲地浸濕了對方的衣領。他恨這樣的自己。明明知道這個懷抱的主人曾親手将他推入虛無之地,明明記得那顆被挖走的心核至今仍在地獄深處,卻還是貪戀這一刻的溫暖。
路西菲爾的手掌在他後背輕輕撫過,帶着令人心碎的溫柔。
伊塞亞咬緊下唇,一直到嘗到血腥味也沒有松開,疼痛對他來說甚至有如救贖,像是能夠抵消他心底的那點羞恥。
他多希望自己能恨得純粹一些,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仇恨與眷戀之間反複撕扯。
“沒事,我在。”路西菲爾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伊塞亞能夠感受到對方的體溫透過布料傳到他的身體裡。
這句安慰讓伊塞亞哭得更兇。他攥着路西菲爾衣襟的手指關節發白,仿佛抓住的是懸崖邊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更諷刺的是,此刻給他安慰的,正是那個将他推下懸崖的人。
“我讨厭你······”伊塞亞哽咽着說,聲音悶在對方肩頭。
路西菲爾的動作頓了頓,随即更用力地抱緊他,“我知道。”
“你,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伊塞亞的眼淚洇濕了路西菲爾胸前的一大片衣料。他多希望路西菲爾能推開他,或者不要這麼溫柔的面對他今天晚上的無理取鬧,給他一個繼續恨下去的理由。
可天國副君隻是安靜地抱着他,像對待什麼易碎的珍寶。
伊塞亞在心底唾棄這樣的自己。他明明應該推開這個懷抱,可他什麼都沒做,像個委屈的孩子一樣,在仇人懷裡哭到發抖。
路西菲爾把他抱的更加緊了,“哭出來就好。”
這句話徹底擊潰了伊塞亞的防線。
他死死摟住路西菲爾的脖子,任由積壓多年的情緒決堤而出。
恨意與愛意交織成網,将他困在這個牢籠裡,掙脫不得。
伊塞亞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等到抽泣聲漸漸平息時,窗外的月光已經西斜,在書房的地闆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下半夜了。
路西菲爾的手始終沒有松開,一下下輕撫着他的後背。當伊塞亞終于擡起頭時,路西菲爾正低頭望着他,那雙極為透徹的眼眸中映出了一張狼狽的臉——
粉紅的眼睛哭得紅腫,鼻尖通紅,面頰上還挂着未幹的淚痕。
好醜。
伊塞亞下意識想别過臉去,卻被路西菲爾捧住了臉頰。
路西菲爾拿着自己的絲帕,動作輕柔地為他拭去淚痕。從泛紅的眼尾到濕漉漉的睫毛,每一處都仔細擦拭,仿佛在對待什麼珍貴的藝術品。
“唔——”伊塞亞吸了吸鼻子,聲音還帶着哭過後的沙啞,“殿下,你,你不問問我為什麼哭?”
路西菲爾的手指頓了頓,把天使臉上已經有些幹掉了的,黏糊糊的眼淚擦幹淨,“重要嗎?”
“什麼?”
“原因。” 路西菲爾收起絲帕,指尖輕輕撥開他額前淩亂的碎發,把天使已經亂七八糟的長發随意的放到腦後,“你不開心,我就想讓你開心。就這麼簡單。”
伊塞亞的心髒猛地漏了一拍。
這樣直白的話語從路西菲爾口中說出,比任何甜言蜜語都更具沖擊力。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路西菲爾似乎看穿了他的無措,唇角微微上揚。
“餓不餓?我讓廚房準備了蜂蜜蛋糕。”
伊塞亞喜歡各種各樣的甜食,再就是烈酒——路西菲爾一直都不贊成他喝酒,為此很長一段時間裡,伊塞亞甚至翻遍整個晨星宮的廚房都找不到和酒精相關的東西。
作為一個還需要進食來維持生命的五翼天使,伊塞亞表示過抗議,但最終在路西菲爾對晨星宮廚房的一票否決權下敗下陣來。
但廚房還是為他一天十二個時辰的備好了甜點。
“......現在?”伊塞亞看了眼窗外,六翼天使雖然不一定要睡覺,但也是需要休息的,這個時間,廚房裡的天使也都下班了。
“創世慶典期間,廚房全天都有天使值班。”路西菲爾已經按響了召喚鈴,“再說你回來前我就叫他們做好了。”
伊塞亞怔怔地看着他。
這樣細緻入微的關懷,讓他心底的恨意越發無處安放。他想起拉格裡的質問,想起自己信誓旦旦的否認,想起那些在路西菲爾懷中崩潰的瞬間。
一切都混亂得讓他窒息。
“殿下。”伊塞亞輕聲喚道。
“嗯?”
“謝謝您。”
抛開那些仇恨不談,路西菲爾為他做過的一切,絕對擔得起他這一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