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算起來,肖钰應該快要放好車子到家了吧,柳宸轉念一想,不如去守在門口,等肖钰上來用鑰匙開門的時候吓一吓她。
好,就這麼定了。
柳宸直起身子,蹦蹦跳跳地又一次穿過客廳,到了自家門前。她輕手輕腳地打開了裡面這道門的門鎖,握緊了門把手。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隻要聽到肖钰上樓站定開始在門前用鑰匙開鎖,柳宸就立刻出現,隔着防盜門大吼一聲。
完美。
計劃确實很完美,隻是有點沒控制好情緒,興奮得過了頭。
到了真正開始實施的時候,柳宸聽到門外的腳步聲就開始激動,幻想着肖钰會被怎樣吓一跳,臉上會露出怎樣的表情。結果一慌張,隻聽着上樓的人在門前站定停下了腳步,就猛地一下打開了門。
“嘿!”柳宸張揚地大笑,興奮地看着漆黑樓道中的人影。
“你幹嘛呢?”她卻隻聽到了滿臉疲憊的剛回家的父親的回應。
是的,興奮過頭的柳宸連是誰的腳步聲都沒認對。
她瞬間收起了表情,尴尬地順勢幫父親打開了防盜門的門鎖。
父親似乎并不在意柳宸的這個小玩笑。
其實,如果柳宸當時仔細看的話,他根本都沒擡眼仔細看過柳宸,隻是一臉很不開心的樣子,像是有什麼煩心事。
父親淡定地拉開了門,徑直走了進來:“就你一個人在家嗎?”
“嗯。”柳宸剛開始發現看錯人了很是尴尬,還怕父親笑話自己,但看到他現在淡定的樣子又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滋味。
“你媽呢?她就把你一個人放家裡?”父親走進屋裡看了一圈,仿佛是在确認家裡真的隻有柳宸一個人。
柳宸沒回答,她其實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夾心餅幹,父母總是因為自己而吵架,自己是他們所有矛盾的根源,仿佛自己就是個拖累。
當時的她還不知道,這種夾心餅幹的生活并不會因為她年齡的增長而停止,不是長大了之後一切就會變好,往後的日子裡,她還會變成肉夾馍、熱狗,甚至是三明治。
父親看完屋裡又重新看了眼柳宸,這回他總算是看到了柳宸身上那個不太尋常的地方:“你一個人在屋裡戴着口罩幹嗎?”
是的,柳宸剛剛在吃完飯之後又重新戴上了口罩,因為感覺傷口見了風涼涼的,很不舒服,索性就這麼悶着了。
她站在原地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磨磨唧唧地說了出來:“我上學的時候騎車不小心摔了一下,剛上過藥。”
“怎麼搞的?你媽就是這麼照顧你的?她一天天的都在幹嗎啊?”父親看起來還是很煩躁的樣子,撂下了這麼句話就回了柳宸房間對面的主卧,沒有再說一句話。
屋子裡很靜,沒有人說話,柳宸甚至可以聽到樓道裡的卷起的層層灰塵。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過後,門外像是播起了電影。
隔壁鄰居家的開門關門聲、女孩熱情的一句“我回來了”、撒嬌般地抱怨着這麼晚才回來,以及爸媽“快快快,先吃飯”的關懷聲。
柳宸聽着聽着,突然有種不真實感,就這麼隔着兩道門,相同年齡、相似成長經曆的兩個女孩竟然過着完全不同的生活。
是的,這次才是肖钰,柳宸卻早已沒有了捉弄她的興緻。
她覺得自己搞砸了,好像說了不該說的話,又一次。
此時的柳宸像個犯了大錯的小孩,伸出雙手揉搓了幾下自己本就不那麼齊整的短發,眼睛盯着地面,垂頭喪氣地慢慢踱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先腳跟後腳掌,她努力讓自己的腳步聲降到最低,卻還是覺得,某種力度始終沒有辦法好好掌握,啪啪啪地打在地面上,聽得人心驚肉跳的。
她知道,現在整個屋子的甯靜和某種自己臆想出的無聲對峙不過是台風眼過境,一切甚至都還未真正開始。
就像你做錯了一件事,你知道一定會有很可怕的懲罰,你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發生,但你知道這一定會發生。
而等待的這段時間就像淩遲,一刀刀地剜在心口。
磚頭砌壘的房子牆體很薄,隔音效果并不很好,柳宸在房間裡窒息的沉默中,終究還是聽到了樓下鄰居的關門、開門聲和頻率熟悉的腳步聲。
她的心一抽一抽的,這麼正常的聲音現在聽來簡直比那種恐怖片裡最詭異、驚悚的音效還要瘆人。
鑰匙插進鎖芯,嘩啦啦地旋轉碰撞,有些老舊的門咯吱吱地打開,又砰得一聲關上,有人拖着略顯輕快的步子穿過了客廳,走向了柳宸房間對面的方向。
不出所料,陳詞濫調。
起先還隻是平靜的交流,甚至笑語盈盈。
漸漸地,不知道哪個步驟出了錯就開始互相陰陽怪氣、挖苦諷刺。
一會兒,又不知道是點燃了哪個細小的引線,兩個人就開始沖着對方大吼大叫。
柳宸整個人被屋子裡提的越來越高的嗓門吓得動彈不得,呆坐在自己的小床上,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根本不知道能做點什麼。
試想一下,如果身邊的人突然開始暴怒、亂發脾氣,甚至開始什麼也不顧地亂摔東西,你的反應會是什麼呢?
是和他對着吵,告訴他這樣做是不對的,不應該這樣?
還是直接被吓傻在原地,不知所措?
是把這個暴怒的人留在原地,冷漠地看着他等他冷靜下來?
還是直接摔門離去?
沒有答案。
一切答案隻會在你真正經曆這一切的時候才會浮出水面。
就像在每一場大的災難發生之前,沒人能夠預測,也沒人能夠避免。我們所能做的,隻是在災難發生的那個時刻,保護好自己的前提下,努力調動理智做出自己認為正确的事。
在以往的每一次中,柳宸都是這樣,誰也不幫,誰也不攔。
倒不是她有多恨自己的父母,見不得他們好,她隻是覺得,她同樣愛他們兩個人,自己又到底該幫誰呢?
還有一個原因,雖然柳宸有的時候很不想承認,她确實有點懦弱膽小,很不喜歡對抗。
如果有沖突,那她的選擇一定是盡最大可能去避免沖突。
今天,有沒有可能做出一些改變呢?
如果我去父母面前承認了錯誤,去坦白一切都是我的錯,他們是不是就不會吵架了呢?
如果我能夠去做一些事情而不隻是呆在原地,是不是事情真的會有所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