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宸這時才隐隐約約感覺到了有人在說話,但聽不大清楚說的内容是什麼:“啊?”
說完之後她便拿起遙控器把電視的聲音調小了一點。
“什麼?”柳宸又問了一遍,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耳朵上,聽屋子另一邊的說話聲。
李梅見自己提醒了兩遍都沒什麼回應,這會兒又開始“啊?”起來了,心裡有些煩躁。
她索性直接放下了手裡忙活着的事情,走到了柳宸那裡:“我說,你笑的時候能不能注意一點兒,一個小姑娘家家的成什麼樣子?這你以後出去了看别人笑不笑話你。”
柳宸聽着李梅話裡話外的陰陽怪氣,皺起了眉頭,她伸手把音量又調低了一點,繼續看着電視。
剛剛的好心情被搗碎了一點,電視裡播出的笑點竟也變了味兒。
她隻是覺得好笑、覺得開心,這難道是什麼錯嗎?
這竟然涉及到了某種道德規範?
别人笑話我,為什麼笑話我?笑得沒有章法就該被批評嗎?
“這就對了嘛,”李梅見柳宸安生下來,一聲不吭地安靜看電視,沾沾自喜道,“這樣多好,可别一天天咋咋呼呼的。”
柳宸本來不打算回話的,但是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咋咋呼呼又怎麼了呢?為什麼别人要笑話我?”
“别人當然不笑話你了。”李梅覺得有點好笑,這算個什麼問題?
她直接坐到了柳宸旁邊:“别人隻會說,你爸媽天天在家怎麼教的你?等你以後嫁人了,到婆家沒個正形,人家也會說,這個孩子可真沒家教,一點禮貌都不懂。”
“所以你是怕别人在背後說你不會教育孩子?”柳宸冷漠地說。
何況我這是在自己家,怎麼又到了沒禮貌、沒家教這種程度了呢?
“行,那你願意幹嘛就幹嘛吧,”李梅并不打算回答柳宸提出的問題,繼續自顧自地說道,“以後可千萬别跟别人說我是你媽啊,我可丢不起這人。”
這下柳宸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她有些尴尬,又有點不知所措,隻好不再接話,重新盯着電視看,想通過電視裡的熱鬧氛圍把自己的注意力轉移過去。
李梅見柳宸不接話了,以為她是接受了自己的觀點,也就沒再順着自己的邏輯往下說。隻是見這孩子又把自己看進電視裡面了,還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一天天看的這有什麼意思啊?不就是幾個傻子在那兒逗笑話嘛!”
她嘲諷地留下了這麼一句便揚長而去,繼續忙自己的事。
雖然大多數時候,柳宸并不知道李梅在忙些什麼。
她隻覺得大人永遠都有在忙的事情,永遠都有把她打發走的理由,卻又總能在“百忙之中”抽出點時間來對自己正在做的事評價一番,然後再輕飄飄地離開。
柳宸越想越氣。
我不就是沒人陪我才隻能悶在家裡看電視嗎?我去找你玩兒你不是也會嫌我煩嗎?
怎麼所有的道理都在你那邊?難道你說的話就全部都是對的嗎?
看電視的心情全毀了。
她氣呼呼地拿起遙控器,随意切換着頻道,她其實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就是覺得心裡憋了一口氣無處發洩。
“诶,對了,”李梅突然折返了回來,“你從明天開始中午去我上班的地方吃飯啊。”
“為什麼?”柳宸當時還在拿遙控器切着頻道,下意識地反問。
“哪兒有那麼多為什麼?”李梅直截了當地說,“我以後中午就不回來了,誰給你做飯啊?你吃什麼啊?”
“哦,”柳宸說,“可我和肖钰約好了中午放學一起走的。”
“你怎麼這麼呆啊?你跟她說一聲不就行了嗎?這也要我教你?”李梅一臉不耐煩,“你不是說你成績挺好的嘛?我怎麼一點也看不出來?”
柳宸又不說話了。
“記住了啊。”李梅說。
她的語氣裡似乎帶着些不容置疑的權威。
是的,大多數情況下,年紀還小的我們并沒有什麼選擇,除了服從,好像并沒有任何所謂協商的空間。
我們需要懂事、需要妥協、需要顧全大局、需要把自己塑造成世俗意義上标準、優秀、甚至完美的形象。
我們也不容易,你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沒了我你還能靠誰?露宿街頭嗎?
你能不能有點女孩的樣子?
我們接收到了太多太多這樣的信息,仿佛隻要有一點點自己的想法就是罪過,最後一點點堆積,搞得自己都快要相信了。
甚至到長大之後,我們變得隻知道什麼是所謂“對”的事情,而不知道什麼是自己想做的事情,最後也就渾渾噩噩地這麼過去了。
但是這個時候我們又能做什麼呢?
反抗嗎?哭鬧嗎?
如果哭能解決所有的問題,這個世界上的所有矛盾和争端早已被淚水替代了。
這個世界上真正能解決問題的從來不是暴力沖突,而是尊重。
隻拿親子關系這一點來看,家長教育犯錯的孩子無可厚非,但把孩子所有正常的興趣愛好歸為不務正業、浪費時間未免也太過偏激。
而且那些“懂事”的孩子是真的會信。
孩子的朋友也是朋友,他們和朋友分别也會不舍,他們突然進入一種全新的生活環境也會不安。
多一些尊重,少一些批判又能怎樣呢?
父母的所謂權威真的大過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