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覆水:“……哇。”
裴無律有點羞恥,别過了臉,不去看林覆水臉上的表情。
早知道就不讓她進來了,裴無律面無表情地腹诽道。
林覆水驚奇地在裴無律的寝室裡走了一圈,這裡隻有裴無律一個人住,除卻最靠内的那張床,其餘床都沒有被褥。但沒有被褥并不代表那些床處于空置的狀态——
她走近其中一張床,從那上面拿起一隻憨态可掬的毛絨玩具兔子。林覆水将玩具兔的爪爪翻了過來,那裡刺繡着品牌Logo,是如假包換的真貨。她認得這個牌子,曾經的林覆水也曾擁有過這個手工牌子的玩偶,因此格外清楚這個品牌系列的價格,是許多人絕對不舍得花出去的一筆開銷。
更勿論将省錢視為人生信條的裴師姐了。
像這樣的玩偶兔,裴無律的寝室還有很多。這些毛絨玩具的品相牌子價格都迥然不同,有毛茸茸亂糟糟的便宜貨,也有林覆水手裡拿着的貴價手工品,仔細看的話,個别玩偶的表面還有一些黯淡的污漬。
裴無律止了血,給自己吞了幾片止痛藥。見林覆水還在舉着玩偶翻來覆去地觀察,語氣有些生硬:“别看了,那些都是我撿回來的。”
林覆水舉着毛絨兔子的手僵了僵,垂了下來,将兔子小心地放回原位:“……這樣啊。但是都挺幹淨的,看不出來是撿的。”
各色的毛絨玩具幾乎擠滿了這間寝室,讓原本顯得空曠而捉襟見肘的空間變得富有“家”的感覺,連帶着裴無律都變得有了幾分人情味。
渾身是血的師姐坐在一台不到半人高的爛冰箱邊上,不用想,這台小冰箱肯定也是從外面淘來的二手貨。裴無律拉開冰箱門,向林覆水展示裡面稀稀拉拉的幾瓶啤酒和汽水:“想喝什麼?”
“橘子汽水吧,”林覆水接住裴無律抛來的汽水,再度感到新奇,“師姐你還喝酒啊。”
裴無律拿出一瓶罐裝啤酒打開了,關上冰箱門:“那時候外面正好做活動,打卡送的,不喝可惜了。”
她皺着眉喝了一口,被這味道苦得偏過了頭:“……好苦。”
下一刻,一瓶被打開蓋子的橘子汽水遞到她身前。裴無律擡眸望去,新招回來的師妹若無其事地對她笑了笑,示意她接住:“不喜歡的東西就不要勉強自己喝了,喝汽水吧。”
裴無律沉默了,林覆水推了推她:“接啊。你放心,我沒喝過。”
不是因為這個,我不介意,裴無律抿唇,有些張不開嘴,但又不想林覆水誤會,隻能在内心解釋。在從前的日子裡,再髒再不完整的食物她都吃過,隻要能飽腹的東西都不能浪費。
然而面對林覆水的催促,她還是下意識接過了汽水。冰冰涼涼,冒着泡,清新的橘子味撲面而來,稀釋了裴無律身上濃郁的血腥味。
“不過師姐你還挺有生活情調的,這麼多玩偶,一定攢了很久吧?”林覆水跟她面對面坐着,感歎道,“而且全都很幹淨,看起來跟全新的一樣。”
裴無律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聲道:“有時候接任務,會遇到那種已經荒廢的屋子,或者一些已經打包好要扔去垃圾站的家居用品。我——隻是覺得有點可惜。”
于是就從裡面挑選一些完好幹淨的拿回來,清洗消毒,排排放在寝室的床上。這的确是一種無用之舉,但有時候她出完任務回來,看到這些玩偶,會有種自己還活在人間的感覺。
林覆水微怔,指尖浮現方才那隻毛絨玩具兔柔和的觸感。
這種玩具的價格于她而言不過是根本不值一提也想不起來的零花錢,但在裴無律這裡,或者更準确地說,在G區的居民身上,或許是好些天的飯錢。林覆水往昔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事,位于A區的新政府光芒籠罩着所有人,那光芒太強,遮蔽了她的視線,忽略了更暗處的很多東西。
她本來應該岔開話題,打哈哈問裴無律為什麼今天會弄得這樣狼狽,或者順勢問裴無律些有的沒的關于類神生物的問題,可是話已經到嘴邊,她擡眸看見裴無律染血的肩膀,被劃破的衣物布料,還有那雙略顯落寞的深紅色眼睛——
像加大版被遺棄的人偶,林覆水想。
“師姐今天有帶玩偶回來嗎?”林覆水猝不及防道。
裴無律愣了一下,沒想到對方會提起這個。但她将被踢到床腳的大包拽了過來,拉開拉鍊,裡面是入鞘的兩柄唐刀,裴無律伸手在包裡摸索,最終從最底下拿出一隻沾了血的玩具壽司卷。她眉眼微動,露出像是有點遺憾的表情:“撿回來的時候還不是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