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電車停下。
有人下車,有人上車,人潮流動中,坐在薄葉千春側前方的人離開,讓出一個空位。
空位離乙骨憂太比較近,薄葉千春眨了眨眼睛,極快地收回視線,不自覺屏息,等他動起來。
他确實動了起來。
但不是走向座位,而是頭也不擡地向旁邊側步,自然而然地讓開一點位置。
……欸?
薄葉千春怔了怔,很快反應過來:乙骨憂太在為她讓座。
大概是用餘光瞥到,發現她是女孩子,所以出于一些動漫中會出現的紳士思維,為她讓座?
乙骨憂太側過去的那一步剛好把其他方向的人擋住,薄葉千春遲疑兩秒,壓低帽檐坐下,又道謝:“謝謝。”
怕被認出來,她的聲音很低,咬字也輕,語速稍快。
假如聽者沒有一開始就格外注意,便隻能半聽半猜地模糊推測出這是在道謝,很難分辨出是同學的聲音,乙骨憂太看起來就沒有分辨出。
他似乎根本沒注意到薄葉千春的道謝,視線始終定格在手機屏幕上,那雙下眼睑覆蓋着厚厚青黑色的眼睛低垂着,哪怕電車再次行駛起來,眼睫也一動不動,仿若凝幹的墨。
濃黑的眼睫之下,是近似黑的孔雀藍,深色的虹膜上倒映着屏幕的光。
明明增添了幾分明亮,可或許是因為他目不轉睛注視手機屏幕的過分專注,或許是他的下颌因繃緊而越發顯得線條淩厲,又或許是因為居高臨下,他整張喪氣的面孔竟顯得有些病态,令人微微悚然。
行駛中,電車在微不可察地晃動着。
大多數坐着的人都不免被帶得身體微動,站着的乙骨憂太卻像卡在河流中的浮木,僵着身體一動不動,膝蓋在離薄葉千春約有三四厘米的地方定住。
因坐姿,薄葉千春的裙擺像是折起來的花瓣,不再輕輕搖曳着拂過他人的腿。
可不過半指的短短距離間,無形的空氣仿佛化為實質、粘稠起來,她仿佛坐在水中,小腿和膝蓋稍微動一動,就會牽動一陣暗流。
這種感覺實在太過奇怪。
薄葉千春莫名有些局促,一隻手垂在腿上、壓住裙擺,另一隻手則攥緊手機,垂在座位上,視線從左側遊向右側,再從右側遊向左側。
她用餘光觀察乙骨憂太的神色,發現他似乎渾然不覺,才悄悄松了口氣,推測:他大概在專心緻志地想怎麼編輯消息,根本沒注意周圍吧?
「44.」
薄葉……
想幹什麼?
乙骨憂太渾渾噩噩地想。
明明站在車廂裡,可他卻仿佛身處深海,無形的水液如輕柔的手掌将他纏住,讓他有些呼吸不上來,與薄葉千春相距幾厘米的腿部在發癢,膝蓋和小腿泛着一層又一層的細密癢意,宛如是魚群在捉弄着啃食。
最重要的是:薄葉千春的神情不是很自然。
她走了太久的路,哪怕算下來其實一個小時中休息了将近半小時,于她而言也是較大的負擔,面頰一直浮着不正常的紅。
現在,那些代表不健康、虛弱、生病的紅暈悄然發生了一些變化,她的眼睫低垂着,眼尾處鴉羽似的睫毛在下眼睑處垂出纖長的陰影,下唇被苦惱地半咬半含住一部分,漸漸暈出一點亮紅。
側着的脖頸線條很修長,因領口寬松,一部分肩膀露出,幹幹淨淨的,沒有任何痕迹,從乙骨憂太的角度,能隐隐看到一點紅色,是她的肩上痣。
另一顆痣是在手腕内側,她握住手機時沒息屏,手機的淺淡屏幕光瑩瑩地散她的袖口,照亮她的那截皮膚,把白色照得像蒼白的雪,紅色則更鮮豔,幾乎像是落在雪中的一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