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勉,我的意思是,你在京都綁到人的時候,就想要這個孩子了吧?”楊棯定定地看葉無憂躲閃的雙眼,毫不留情戳破葉無憂努力遮掩的窗戶紙。
葉無憂神情一凜,正襟危坐,楊棯在他身邊多年,心思玲珑,但葉無憂沒想到楊棯這麼快就發現真相,他偏過頭耍無賴:“那又怎麼樣。”
葉無憂和他們倆大夫賭氣,楊棯更是被葉無憂這死犟的态度弄得氣不打一處來,欺君也好,生孩子也罷,一回生二回熟,葉無憂既做了決定,早些說出來,他這個倒黴副将也好做打算,結果拖到現在成了意外,臨時謀算更耗精力。
“那也不對啊,懷個孕你腎虛啥?”喜脈的驚差點讓楊棯忘了初心,幸好被葉無憂一氣,腦子緊緊抓着會讓上司窘迫的點,就全想起來了。
葉無憂的臉頓時紅得像煮透的蝦,他果然很不喜歡大夫這種把個脈像算命的人物。
“……本将軍的私事,楊副将管太寬了。”葉無憂闆住臉。
“私事?”楊棯氣笑了,他感覺自己的情緒被葉無憂氣得比孕夫還不穩定,“又是懷胎又是體虛,若北蠻明日突襲,你待如何?”
“那就打呗,本将軍又不是拎不起槍,一個月多前,我揣着這小子,不也把他們打的屁滾尿流!”提到正事,葉無憂倒不含糊了,就連偏得歪七八扭的身體都端正挺直腰。
“别貧,那會有沒有他都不好說。”楊棯眉心突突地跳,他忍得指尖掐進掌心,默念了三遍“葉無憂是個孕夫”後,楊棯才盡量柔聲的問,“前三月胎象最容易受驚,你要上馬背禦敵,到時弄一身血回來,保你還是保孩子?”
葉無憂大驚,伸出手給楊棯捂嘴:“你别吓他。”
楊棯:“……”
看來是執意要護着孩子了。
聽見隻用再小心一個多月,葉無憂壓抑着欣喜别扭勸慰:“前邊蠻敵襲營他也都沒事,現在剩下的一月半,我小心些就好了。”
“隻怕是小心不了,北蠻又要有行動了。”楊棯給葉無憂桌上丢出一份借狼群探尋到的信息,沒好氣道,“哪裡隻是一月半,過了四月胎心一穩,肚子也漸漸大了,六月往後更是行動不便,到時候連胸甲都穿不上,葉将軍是想挺着肚子去肆掠沙場?”
葉無憂一下明白過來為何他的副将像吃了火藥般突突炸膛,他不計較楊棯的嘲諷,抓起桌上楊棯理出的新情報,狗爬似的小字密密麻麻擠在一起,葉無憂擰緊眉反複看了三遍才理順了軍情。
虜轫的部族有點意思,還在他們大景人面前玩潛伏這一套。
“北蠻這群龜孫果然不安好心,今日開始,糧草分區存放,交待信得過的人看護好。”景朝的軍營休養了一個多月,表面上看,就連葉無憂也都閑得懶散起來,葉無憂想了想,準備将計就計以權謀私一回,他握住楊棯的手,想要躲懶的目光真誠,“練兵還和之前一樣,早上練半日,下午休憩,楊棯你多操點心。”
“……葉将軍您可真有意思!”楊棯收到訊息,怒氣沖沖撞出帥營,一路掀翻了好幾個勸和的小兵。
把楊棯氣走,營帳内又隻剩下葉無憂一人,他反握住手腕,把無名指搭到脈搏上仔細感受。
和平日也沒什麼兩樣嘛……
——
孤零零的帥營,坐着已經不算孤零零的葉無憂,他咬着筆尖,準備給陛下送去第二份軍報。
開頭又是一貫的“問陛下安”,将北蠻可能有卧底潛伏進景朝營中的訊息彙報完畢,葉無憂又開始了自我發揮,有了上一次胡說八道打底,葉無憂這一回下筆幹脆利落許多,他不再糾結言辭會不會有失。
五月末,正值夏初,犯着春困的葉将軍,先是學着朝中大臣慰問一番陛下選秀納妃大事,然後跑進一大段思念陛下的醋碗裡滾了滾 ,最後才在文末,提到真正想提到要緊事,葉無憂畫了棵秋天才熟的柿子樹。
[臣在邊關看見棵柿子樹,陛下可吃柿子了?陛下二十有四,卻尚無子嗣,要不臣寄幾個回去,祝陛下早日得獲龍兒。]
一條燦金色鱗片的小龍忽地在腦海間翻湧而過,葉無憂寫完私信放下手中的毛筆,滾到床褥内的青竹間,把手稀罕地搭回小腹上。
他的肚子裡面,竟然真的多了個小生命,還是陛下的孩子。
梧桐木,白玉泉,被金龍馱着在雲海穿梭,原本忘到腦後的夢境一一被想起,葉無憂捏緊被褥滾來滾去癡癡地笑。
夢裡的小金龍像陛下一樣漂亮,卻調皮得像自己一樣,還未降世就已經敢在夢裡吓唬爹爹了。
小家夥能跑進他夢裡化龍,那必然得龍脈庇護,又豈會那麼容易留不住。
葉無憂坐起身,低頭摸着微微鼓起的小腹抱歉道:“北蠻可汗摩伊斯的朝貢塵埃落定前,虜轫定會再有動作,要讓你跟着爹爹一塊受苦了。”
若戰事再起,葉無憂也隻會沖在最前,定軍心,弑蠻敵。
留下孩子是他的私心,但他也會護住身後景朝的百姓,他是葉無憂,更是景朝守疆的将軍。
從方才起一直在隐隐墜疼的小腹驟然安靜下來,葉無憂笑着拍了兩下繃緊的肚皮。
好小子,是他葉無憂的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