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的爆炸同樣也影響了地下,轟然炸開的氣浪貫穿了鋼筋與混凝土制造出的屏障,旅館連帶着下方的地下室就像被怪獸踩在腳下般狠狠震顫。盡管如托馬斯警探所說,地下室的構建标準采用的是幾十年前的最高防護标準,但天花闆仍然簌簌落下碎屑與灰塵,像地震一樣的裂縫驟然迸發,向四周擴張。
福克斯·穆德在把風衣脫給迪尤時,像一個百變大師,從風衣的口袋裡掏出一把手電筒,這是他們唯一的光源。于是他和托馬斯警探走在前方,替後方的迪尤與吉姆·哈爾西指路。
他們把穿上迪尤衣服褲子的屍體用一根繩子和倒地的貨架拴在一起固定在角落裡,隻要約翰·萊德進入地下室,第一眼就會看見這具屍體,算是一種保護,也算是一種誘餌。
迪尤和吉姆·哈爾西咬着牙扛着昏迷的傷患,失去意識的傷患皮膚滾燙,隔着薄薄一層的風衣,存在感極強;另一邊,福克斯·穆德與托馬斯警探也同樣一起扛着另一名傷員,四個人在地下室劇烈的晃動中艱難前進。
年代久遠、爬滿了鐵鏽的金屬貨架在又一次劇烈晃動下轟然倒塌,上面存放的食物罐頭還有一些常用工具如同下雨般噼裡啪啦砸在地面,“哐哐哐”的撞擊聲在密閉的地下室裡效果堪比頭頂的爆炸。
迪尤握緊了抓住傷患的手臂,掌心逐漸滲出冷汗,他的指甲幾乎要掐進那個倒黴蛋的肉裡面——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在這黑暗、寂靜的地下室通道裡,任何突然出現的尖銳聲響都可能成為警鈴,讓約翰·萊德順着這一連串的動靜毒蛇般沿途追尋過來。如果他的聽覺真如福克斯·穆德所說,好到那種令人戰栗的地步……
“見鬼!”走在前面的托馬斯警探低斥一聲,一隻手狠狠拍打在面前的鐵欄杆上。這是一道鐵門,上半部分是欄杆,下半部分是純粹的鐵闆,鐵欄杆上面長滿了青苔與紅色的斑斑點點,中間挂着一把鎖,正像一名忠心耿耿的守衛固守在前方,阻攔了衆人的去路。
“鑰匙一般會放在附近。”福克斯·穆德說,他的目光在倒塌的貨架間搜尋,手中的手電筒掃過地面上的一片狼藉,突然,手電筒的光束照在了一片泛着水光的東西上——在無意間,地下室居然開始滲水了!貨架上亂七八糟的東西順着傾斜的地面滑向黑暗深處,這裡的地面竟然是傾斜的,難怪一行人到現在也沒有察覺到滲出的水迹正在慢慢覆蓋地面。
“旅館的水管被炸開了。”福克斯·穆德的臉色瞬間沉重,他轉頭看向托馬斯警探,“不僅如此,連通到地下室的水管一定也破裂了,所以地下室才會開始滲水。托馬斯警探,這裡的管道系統是怎麼設計的?”
聞言,托馬斯警探張了張嘴,地下管道系統的設計可比天文數字還要複雜,要求他一個警探去記住這些,這比讓他隻身一人去直面約翰·萊德還要棘手。福克斯·穆德立刻讀懂了對方的窘迫,他不再追問,轉而提高了自己的音量:“大家分散尋找鑰匙,我們必須趁……”
話音未落,身後的牆壁猛地爆開,開閘一樣咆哮而出的水柱從他肩膀上劈頭蓋臉砸下。穆德抹去臉上的水花,緊張地盯着不斷上漲的水位:“趁水還沒淹過我們,快!”
四個人默契地選擇繞開一個問題——要是鑰匙根本沒放在這裡呢?
就在迪尤已經做好要麼和約翰·萊德正面對抗,要麼被淹死在地下室時,吉姆·哈爾西在他身旁驚喜地喊了一聲:“試試看是不是這把!”他在一個石台上摸索了幾下,翻出一把生鏽的鑰匙。這種石台一般是拿來放煤油燈的,迪尤也算是第一次見。
托馬斯警探迅速接過鑰匙,他身軀壯碩、體型巨大,帶動的慣性讓步伐也邁得格外大。福克斯·穆德一個不察,兩人的節拍沒對上,挂在兩個人肩膀上的傷患頓時突然傾斜滑倒下去,在一陣兵荒馬亂之際,鑰匙“叮”地一聲掉落進漆黑的地面。此時從爆開的水管裡飙出的水已經漫過小腿,冰冷的觸感混雜着在場所有人都心髒驟停的恐懼撲面而來。
“!”
來不及驚慌失措,就在衆人呼吸凝滞的一瞬間,迪尤猛地奪過福克斯·穆德手中的手電筒,他的力氣沒有吉姆·哈爾西大,所以吉姆·哈爾西沒有受什麼影響,下意識抓緊了肩膀上差點落空的傷患。
“等等——”
不等福克斯·穆德反應,迪尤已經把把手電筒的手柄一端咬在雪白的牙齒之間,紅潤的嘴唇張大成一個圓,一頭紮進了下面的水裡。随着“撲通”一聲,最後一縷光亮被吞噬,地下室上面瞬間陷入一片濃稠的黑暗之中,隻剩下幾個人緊張的喘息聲與嘩啦啦不斷噴湧而出的水流聲在耳畔湍急沖刷。
那一團光暈在水下暈開,所有人都能看見迪尤黑色的發絲在水中散開,像夢中的美人魚那般,朦胧的光暈在黑暗中熠熠生輝、如夢似幻的藍眼睛、雪白的皮膚……“嘩啦”一聲,迪尤鑽出了水面!他從嘴裡取下那把手電筒,一連串透徹的水珠連帶着從那張紅色的嘴與黑色的手柄間掉下來,迪尤随便甩了甩頭發,把睫毛上、頭上沾到的水都甩開,他瘋狂喘着氣問:“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