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辰雙目一沉。
他進入她家的時候,确實沒看見其他人。起先他還猜測她奶奶是不是遭遇不測了,現在看來,她家裡從始至終都隻有她一個人。
考慮到男女有别,周辰照看離憂多有不便,電話那頭的張姣開口道:“你還有課要上,我先過來替你。”
兩人輪班在離憂床前守了三天,她終于醒了。
離憂張了張嘴,喉嚨艱難地發出微弱的呼喚聲:
“老師……”
周辰身形一動,垂眼看她。
“怎麼了。”
她想擡手撐起身子,但竭盡全力也隻能動了動手指。
“我……我要下床……”
血沫在喉間堵了太久,她吐出每一個字都仿佛用刀片在劃拉嗓子。
疼出幾滴生理性眼淚。
周辰的聲音帶着冷意,“不要胡鬧。”
他神情嚴肅,不容抗拒。
離憂閉了閉眼,淚珠順着眼尾滾落,湮滅在濃密的發絲之中。
她要下床。
她要去救顧念和時念。
她們還被困在蕩佛礦山……
她們該怎麼辦……
時念為她擋劍,堵上性命将她送出蕩佛礦山,她卻什麼也做不了。
顧念不會咒法,要如何才能和琮隐抗衡?
她們該怎麼辦!!!
她們要怎麼活下來!!!
周辰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淚痕,道:“先把傷養好,其他的事,等傷好了再說。”
離憂睜開雙眼,眸中盛滿了無邊無際的悲傷。
孤獨、悲怆、憤怒、怨恨、不甘、無助……如同梅雨季的黴點,無聲無息地深入骨血之中,如附骨之蛆般久久揮之不去。
她終于支撐不住,嘶吼出聲:
“為什麼要管我,為什麼不讓我死了算了!”
幹涸的嗓子久不逢甘霖雨露,隻能發出粗粝尖銳的咆哮,仿佛兩塊石頭刮擦在一起。
難聽至極……
周辰一頓,而後收回了手。
等她發洩完後,他道:“你平常不會這樣,是受什麼委屈了嗎?”
喧嚣的情緒歸于平靜,離憂雙目失焦,失神問道:“現在是星期幾?”
“星期五。”
現在是星期五,她們是星期一晚上去的蕩佛礦山。
來不及了……
離憂仿佛被瞬間抽幹了渾身的力氣,神情頹廢,無力地阖上雙眼,呼吸歸于平靜。
日頭西斜,夜幕降臨。離憂躺在病床上閉着眼睛假寐,周辰背對着她臨窗而立。
被褥之下,離憂腫脹的手指小幅度地翻動,指尖金光一閃,結出催眠咒附在周辰身上。他身形癱軟,順勢倒在一旁的陪護床上。
離憂拔掉手上的針頭,蹑手蹑腳地掀開被子翻身下床。
她的左手手腕和右腳腳腕被包的像個粽子,因為連天輸液的緣故,五個手指個個都腫脹得像個蘿蔔。
滑稽倒是其次的,主要是行動不便。稍一動作,便疼出一身冷汗。
這具身體怕不是散架了?
離憂在心中怒罵,咬緊牙根支着身子,拖着右腿走向衛生間。
寂靜的病房中,針頭藥水的滴答聲和翻身時的被單摩擦顯得格外清晰。
幸好每間病房都配備了獨立的衛生間否則她還要拖着這具接近殘廢的身子到樓道去。
場面的壯烈程度真是想都不敢想。
等她将身體挪入衛生間時,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了。
離憂将門反鎖,找了塊空地就開始布陣傳送。
她踏入陣法,來到了鶴山腳下。
除了這裡,她想不到要去哪裡找時念。
鶴山腳下萬籁俱寂,看着眼前一眼望不到頭的長階,離憂定了定心神,拾階而上。
平日裡爬這些階梯不算難事,但她現在身負重傷,稍微動一下都會牽扯到身上的傷口,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子上似的。
等她走到鶴山山頂時,滿身傷口重新裂開,血迹透出紗布。身上的衣服被冷汗打濕,仿佛剛從水中撈出來一樣。
額前的發絲打绺,粘在臉側,模樣十分狼狽。
她站穩身形,打散面前的結界。
廟宇成群,檐牙之上挂滿白綢,主殿之中唢呐聲聲。
怎會如此……
離憂呼吸一滞,慌不擇路地走向主殿。
主殿門戶大開,白色燈籠高高挂起,漆黑的棺木擺在堂中,梨花桌木之上白燭熠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