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痛苦?”岚明摸了摸他的鬓發,動作有些愛憐,語氣同樣柔和。
少年緊咬牙關,含着淚看他。
在短暫的通話之中,俞忠钿并非沒有注意到始終盯着自己看的俞瀾明,但是目光卻毫無愧疚可言,更多的是被揭露真相的暴怒與慌張。
于是,俞瀾明意識到自己為了救父攢錢,而辍學的行徑究竟有多麼可笑。
将少年易讀的情緒盡收眼底,岚明指腹揩去對方的眼淚:“看懂了嗎?外祖去世後,你就沒有親情了。”
簡簡單單的道理,岚明十九歲才明白。
而現在,他無償贈送給尚未經受劇痛的,少年時期的自己。
十足殘忍的話語,由男人以平靜無波的态度叙述,俞瀾明緊抿唇瓣,在眼眶打轉的淚水終于難以抑制,奪眶而出。
大概真的很委屈與難過,少年哭得很兇,眼淚跟韭菜似的一茬接着一茬,無聲地往外冒。
岚明旁觀了片刻,将他攬進懷裡。
但并非給予安慰。
“别哭。”,男人如是說,“吵死了。”
靜默流淚的少年愣住了,當真憋住了眼淚。
懷裡瘦削的肩背猶在顫抖,看着自己的目光充滿乖巧,挂在纖長睫毛上的淚水晶瑩,将剔透的眼睛浸潤。
扯了扯唇,岚明摸了摸一如記憶中,格外懂事聽話的俞瀾明的面龐。
沾了一手的濕潤,他毫不在意,示意少年轉頭看向拿着釘耙,氣勢洶洶橫掃一片的林春貴。
“看出來什麼了?”既然已經開始教學,岚明便打算一事多教,務必讓愚蠢的自己變得更精明些。
俞瀾明還在平複情緒,聽到岚明的話後努力睜大眼睛觀察了片刻,半晌才遲疑地回答:“釘耙打架很有用?”
少年說得煞有介事,盯着釘耙的眼神很認真,似乎在聯想自己以後也把釘耙揮舞得獵獵生風的模樣。
岚明哽了一下。
他怎麼忘了,這時候的自己由于太過弱小打不過霸淩者,每天除了掙錢,就是思考怎麼在欺淩者手中保護好自己全身而退。
以至于即使對丁辰逸有朦胧的好感,也擔心對方和自己交往後會一起挨打,而沒有立即答應對方的告白。
确實如岚明想的一樣。
俞瀾明盯着即使身量不算高大,但是拿着釘耙也做到了他人勿進的林春貴,若有所思地想着以後要怎麼将這個好用的武器随身攜帶。
下一秒,被男人拍了一下腦袋。
岚明輕歎一聲,因大雨和周圍人的嘈雜聲音而升起的煩躁被少年無厘頭的話語壓下去了一些。
他拍了拍俞瀾明的胸口給人順氣。
又變得耐心起來,語氣平和:“我是要你看清楚,這才是愛護一個人的表現。”
即使對林春貴啃姐的行徑看不起,但憎惡他如岚明,也不得不承認,對方在保護林春霞這件事情上,從來沒有含糊。
甚至在多年後,他終于有了報複的能力時。
就算被他提前找的混混打折了腿,得知他帶人報複林春霞這件事,也要拖着瘸腿,從醫院裡跑出來擋在林春霞的面前。
俞瀾明眼睛微微睜大,視線從釘耙挪開,落在林春貴的身上。
對于這個“舅舅”,他一直是有些畏懼的。
不僅是因為對方是個難以抵抗的成年人,還因為這人幫親到不講理的地步,但凡林春霞或者俞嘉寶說俞瀾明一句不好,下次上店裡時,看着俞瀾明的眼神就會格外兇狠。
他曾就此事與丁辰逸說過,對方的回答是:這種人就是窩裡橫,躲着就好了。
俞瀾明認同他的話語,一直這麼做,但現在發現丁辰逸的話似乎有失偏頗。
他的視野中——
人群在爆發争吵,情緒上頭的圍觀者們已然忽視了這件事情的源頭,不停宣洩着自己的情緒,隻為了平複自己剛才助纣為虐的愧疚。
而林春貴在暴雨與擁擠中瑟縮。
穿着涼拖的腳在門口鋪的石闆路上不停打滑,卻還是将叉着腰與其他人對罵的林春霞牢牢守在了身後。
少年的眼神怔怔,似懂非懂。
岚明确認自己教學成功,終于露出點笑:“懂了嗎?真正愛護你的人恨不得親自沖鋒陷陣,而不會明哲保身教唆逃避。”
俞瀾明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不過理解之餘又覺得有些奇怪,覺得這人好像意有所指,像是在嘲諷什麼人。
沒等他想明白其中的微妙之處,一個撐着傘,戴着眼鏡的年輕男人出現在街口。
片刻後,避開水坑,繞過激憤的人群,來到兩人面前。
俞瀾明下意識對他露出柔軟的笑容,張嘴想說不用擔心,卻被打斷。
丁辰逸皺起眉,審視地看了一眼岚明,對少年道:“我聽說你和你繼母又吵起來了,都說了别和他們争執,你講不過的。”
“我帶你走,我們避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