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瀾明沒敢觸碰,也不曾剖出。
把它遺忘在某個角落,然後在今日無意被提起,由岚明帶領着,來到故地直面。
梧桐樹灑下斑駁投影,少年的神情無法窺清,隻是安安靜靜地看着垂眸的岚明,攥着他的衣擺,小聲地重複:“我不知道。”
岚明手指動了動,覆上他的眼睛。
那雙清潤漂亮,倒映着潮汐月影的眼眸被遮掩在寬大的手掌之下,也将嫣紅的眼尾所掩藏。
他感受到俞瀾明纖長濃密的眼睫在自己的手心翕動,撓疼了他的肌膚。
少年的唇角揚起,下巴微昂,對他說:“哥,我本以為那是唯一的道路。”
……
回到北鎮之後,兩人的忙碌還沒完,甚至可以說得上是陷入了更深的連軸轉之中。
砸掉屋内的一些柱牆,請了工人重新裝修,按照最開始設計好的圖紙那樣,将工廠老闆運來的鋼材進行焊接組裝,隔出新的空間與貨架。
裝修的動靜吸引了不少街坊鄰裡圍觀,很多人看着抱臂站在門口的岚明,沒敢指指點點,隻是好奇地探頭探腦。
忽然,有人看到從街邊走來,拎着幾個袋子的俞瀾明,問他這是要做什麼。
有意培養俞瀾明和他人打交道的習慣,剛和邱正林通完視頻電話的岚明沒動,隻是笑看着少年被一群人簇擁着,耐心又認真地解答他們的疑問。
得知小賣部以後不僅是小賣部,還是岚明的“公司”,很多人看着門邊高大男人的眼神都有些不對了,似乎深刻懷疑岚明并不打算将遺産還給俞瀾明,而是打算據為己有。
但是這樣的話語他們不好直說,隻是沖着少年擠眉弄眼,自以為隐晦地暗示幾句,讓他要注意着點。
俞瀾明的視線穿過人群,與倚在門邊的岚明對視上,沖他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然後搖着頭,神情一絲不苟,似乎在和那些人解釋什麼。
于是那些人看過來的眼神又變了,暗道這男人是個很會騙人的存在,定個娃娃親,将少年的魂都勾沒了。
岚明看得好笑,但是神情仍舊淡淡的,不苟言笑的模樣惹得圍觀者不住搖頭。
等來湊熱鬧的人終于散去,俞瀾明走過來,岚明從桌上拿了一張抽紙遞給他。
俞瀾明擦了汗,手裡又被塞進來一瓶飲料。
“謝謝哥。”少年眉眼彎彎,打開水灌了幾口。
岚明看着人喝水,幫俞瀾明把被汗浸濕的衣領理了一下。
因為岚明時常需要看顧公司以及邱老闆那邊的事情,店裡工人的工作大多是俞瀾明在盯着,為了趕工,他們承包了工人的三餐,于是少年時不時就要往鎮上各個飯店跑,定下一些物美價廉量大管飽的盒飯。
俞瀾明手中的袋子裝的便是今日的晚飯,工人們圍過來分了飯和簡單的湯,他們也各端起一盒,在門口随便找了個地兒坐下。
岚明看着少年細心地把一次性筷子交錯摩擦,去掉毛刺後遞給自己,沒忍住薅了一下他的頭發:“都說過了,哥用不着你這麼悉心照料。”
俞瀾明卻彎彎眉眼,隻是笑,不說話。
深知對方看着軟乎,實際上容易犯倔,岚明沒再勸阻什麼,大口地扒飯。
今天他起了個大早,開着摩托進城去看邱正林打樣的成果,才回來不久,的确饑腸辘辘。
俞瀾明看了片刻,将自己還沒動的飯推過去,問他:“夠吃嗎?”
平日裡他哥吃飯好像沒這麼兇啊。
少年憂心忡忡。
“你吃吧,哥不夠會自己加餐。”看着他推過來的盒飯,岚明好笑地睨他一眼,覺得俞瀾明真是傻得可愛。
他一個成年人,兜裡又不是沒錢,哪能餓死自己。
“噢”了一聲,俞瀾明又把盒飯扒拉回來。
少年吃飯的模樣很斯文,是和岚明風卷殘雲不同的細嚼慢咽,岚明沒打算讓他改掉這一點,隻定定地看他一會兒,問道:“選擇跟着哥做事,累嗎?”
“不累。”俞瀾明将嘴裡的飯菜咽下,搖搖頭,露出點笑,“我覺得很好。”
那天在一中門口的對話,以兩人的沉默而告終。
不争氣地哭了一場的俞瀾明自己都沒放在心上,但是回到酒店洗漱完畢之後,卻被提前洗完澡,拿着吹風機等在床邊的岚明擁進了懷裡。
俞瀾明被不由分說地摁坐在椅子上,吹風機“呼呼”作響,男人略粗糙的指節在他發間穿梭。
等頭發吹幹後,始終沉默的岚明變戲法似的掏出來兩枚洗過的梧桐樹葉。
脈絡清晰漂亮的梧桐葉,被輕輕地放進少年的手中,一左一右。
對他說:“俞瀾明,那不是唯一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