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人讓他感到恐懼。
約翰慢慢的拍着他的背,慢慢的開口,他的聲音很輕,甚至不及窗外風雪呼嘯:“安東,我其實從小就不信什麼平等啊正義啊之類的屁話。”
“我父親從我出生就想溺死我,他教會我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力量能決定一切,自由,乃至别人的生死,要活下去就得不擇手段,要踩着所有人走向高處。”
安東微微擡起頭:“……大哥,這世道本來就是這樣——”
“可我沒想到會遇見你。”
約翰笑着說:“當年出獄後,我去那家飯店洗盤子就是想碰碰運氣,早點幹到跑堂,隻有達官貴人會在那個時候還去高級飯店,要是我遇見了,也許就一飛沖天了呢。”
他慢慢的複盤着,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我想從政,想參軍,而不是像條野狗一樣出獄入獄,偷搶苟活,我害怕弱小,沒有價值沒有力量沒有人在意。”
安東隻是抱着他,沒有說話。
他怕自己一放手,大哥就扔下他消失了。
“一開始遇見你,你記得嗎,你那會當街殺人,怕被抓,就穿着白裙子扮女孩洗盤子,我還以為是個小姑娘,那會兒你可瘦了,還沒我胸口高。”
“我想,這崽子洗盤子絕對比不過我,看我一天洗雙倍盤子讓老闆炒了你,回家哭鼻子去吧。”
安東有點害臊,又忍不住笑了:“結果你第一次洗盤子就把盤子差點砸了。”
約翰也笑了:“結果洗不好盤子的人是我,你還教我怎麼洗好盤子,我就想不明白,怎麼有你這樣蠢的小孩兒,明明自己過得也不怎麼樣,還幫一個和你搶工作的家夥搶。”
安東看着他的眼睛:“可你每天都給我分面包,我記得很清楚。”
“我不想你也被辜負。”約翰說:“我想證明給出去的善意不是徒勞的不是軟弱沒用的。”
“就算親人也想要我的命,但隻要我願意付出善意,隻要夠多,總有人會回應一份給我。”
“我本來都想放棄了,因為就連一隻被我救下的狗也要咬我,可你來了,你讓我知道,我之前是倒黴,不是錯了。”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約翰一口氣說了很多話,他的語速又輕又快,調子逐漸走高,聽起來和飯後閑聊似的。
好像被反駁了也無所謂,這些天真的傻話隻是一時興起,他不會在意,也不會難過。
他是九頭蛇的總負責人,是元首身側的高官,是從社會最底層爬出來的流氓,不是單純不谙世事的孩子。
他知道沒人有義務回應他,他知道恩将仇報的果是自己種下的,他什麼都知道,但還是發自内心的相信自己是對的。
因為真的有很多人回應了他的善意,有很多人信任他,所以他拒絕辜負他們。
安東擡起手摸上大哥的臉,碰到了一片濕潤,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就是感覺大哥變得很香,于是他捧着大哥的臉鬼使神差親了上去,把眼淚吃了。
“對,哥,你說得對,你愛我,所以我也愛你。”
安東想,他認栽。
想當好人就當呗,至少不是聖光普照全世界,大哥分得清自己人和外人。
比安東設想的大哥要當聖人當正道之光什麼的好多了,關愛自己人而已,多大點事。
他們已經足夠強大,施舍出去一點善心而已,畏威而不懷德的家夥,他和大哥能讓他們生,也能讓他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