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阙看着她,也不知道是什麼神情,總歸不算是高興。她陷入緘默,沒有答話。
“還有别的問題麼?”
見江行阙沒吭聲,顧昭允就出了茶室。順着走廊過了廊橋,是一道鎏金的大門,推開大門出去,果然是一個舞廳。聞霖坐在台上,懷裡抱着一把電吉他,彈唱着那首抒情曲。底下人頭聳動,或駐足靜聽,在桌前飲酒;或與人結伴,在池中起舞。
顧昭允的出現并沒有引起大多數人的注意,倒是聞霖看到了她,在伴奏間隙向她揮了揮手。那張讓許宴清迷了幾十年的臉,在柔和的射燈光下顯得璀璨奪目。
這是她的親生父親。
青魚漁港碼頭直直延伸到海岸線的礁石以外,晨起已經有釣魚的人在那礁石上坐了不知多長時間,長久維持着凝視海面的姿勢。漁船沿着船埠整齊地排列,這邊海鮮市場裡的漁民布置着攤位,用鏟子鏟着碎冰,鮮魚在筐子裡晾着魚肚。
顧昭允在店裡吃過早點,就夾着她的廣告牌到附近的音樂學校去。大街上還沒什麼人,空氣是沉澱了一夜的清新。學校旁邊的小廣場上站着幾棵棕榈樹,樹旁有人推着車賣餡餅,學生三三兩兩排着隊。
她把廣告牌支在餡餅車旁邊,将工具箱放在地上,在一旁坐下。等待了不知多久,學校裡敲響鐘聲,應該是課間休息。一名女生抱着一把小提琴走來。
“音柱倒了,修嗎?”
女生不大放心地看了一眼她身邊的簡易手寫廣告牌。
顧昭允點點頭,從女生手裡接過小提琴。
“多少錢?”
“五元。”
“這麼便宜?”
“放心。”
這裡倒是靠近顧頌的家,老二顧麒也住此處。偶然擡頭,就見沿路走來兩人,穿着竹青色唐裝的是顧麒,旁邊一個年輕人是顧頌的外甥女溫紀菱。顧麒習慣晨練,碰到他倒也不奇怪。
二人也看到她,上前來打招呼。顧昭允将修好的琴還給女生,從長椅上起身。
“阿允,”顧麒微笑道,“在幫别人修樂器?”
他手上提着剛買的蛋餅,袋子上覆着水汽,顧昭允就點頭道:“您晨練完要回去了嗎?”
溫紀菱昨晚到這邊來找顧頌,回去時遇到顧麒和顧析祖孫倆,和他們出去吃了頓飯,完後就一起到顧麒家去下棋。她從小總是帶着顧析玩,和顧麒也熟識,且感情不錯。
“吃過早點了嗎?”不等顧昭允答,顧麒就對溫紀菱道:“阿菱,你再去買份蛋餅給阿允吧,記得加起司。”
溫紀菱看了看二人,倒也沒猶豫,爽快應了聲,就返回去買蛋餅了。
支開了她,顧麒才道:“阿阙那個孩子沒有為難你吧?我聽說前天晚上出了點事。”
顧昭允搖搖頭,“小事而已,您不用擔心。”
“阿阙應該是對當年的事有一些誤會,尤其是對你母親。”顧麒籲了口氣,“有空跟她說一句也好。你母親呢?她還好嗎?”
“剛見過,她很好。”顧昭允望着顧麒,似是有些猶豫,稍等了一陣,才道:“您真的不打算管顧家的事嗎?”
顧麒此人在年輕的時候也是博學多才,頗有建樹,到老就将手頭的營生交給兩個孩子,自己閑雲野鶴。後來兩個孩子也不願意管這攤事,都跑走了,他便也不強求。此後顧家的大事有顧稹操持,又有顧頌顧瑛輔助,他隻管簡單的事,日子清閑慣了。
聽她這樣道,顧麒就說:“我管不了什麼的,我隻比你爺爺小了兩歲。大哥走了,我指不定哪天也就去了。”
顧昭允就沒再說什麼,她想起與寒禅那通電話,自顧稹的追悼會後她就沒再與他見過面。寒禅給她打電話,說話的語氣也不再像以前一樣輕松,一聽就是壓着心事。
顧稹走後,顧家确實沒人能擔大任。再這樣下去,遲早要亂套。
溫紀菱提着買好的蛋餅回來,正往這邊走,距兩人大概五六米遠。
顧昭允依然望着顧麒,說:“我前天在花夜,聽江行阙打電話,說是爺爺生前找到一件很重要的文物,正叫人去找,我才有點擔心。”
顧麒似是有些意外,“所以大哥去法國,就是為了找一件文物……”
要說的話被身後的電話鈴聲打斷,溫紀菱掏出電話,見二人向這邊看來,就簡單示意一下,遂到遠處接電話去了。顧麒也因此收了聲,沒再說下去。
溫紀菱并沒有去很久,她回到顧麒身邊,将蛋餅遞給顧昭允。
“你要是有事,就給我打電話。”
顧麒最後道了一句,和溫紀菱順着棕榈樹廣場邊的路離去,身影漸漸隐入比清早更旺的人流中。
“古筝修嗎?”
身後有人喚她。顧昭允扭頭回去,一名戴着眼鏡的男生正坐在路邊,臉上滲着汗珠。太陽曬起來,賣餡餅的人早已不在,她搬着廣告牌和工具到樓房的陰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