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慕周靠在會客廳的沙發,一夜未睡的他神色間有難以掩飾的憔悴,可那雙早已布滿皺紋的眼卻依舊冷而穩。正前方的大屏幕上投出昨天下午絡川市渣土車事故的後續報道,這時房賀推門而入,“洛董,有最新的消息了。發現洛總的衣物後,我們以此為中心對周圍展開地毯式排查,通過各方配合,目前已經鎖定洛總于昨天深夜被一個附近剛下班的酒吧駐唱帶走了。那個酒吧駐唱的後續行蹤軌迹我們正在調查,有任何進展我立刻報告給您。”
房賀是洛舒宴的秘書,也是除了洛舒宴爺爺洛慕周外這個世界上極個别知道洛舒宴會變成向日葵這個秘密的人。
此時距離洛舒宴失蹤已經有近二十個小時,洛慕周從得知消息到現在幾乎都在會客廳等各方的消息,他抓住房賀話裡的信息,“酒吧駐唱?”
“是個看起來二十出頭的女生,當時她已經快坐上車了,臨上車前又返回到洛總掉落的地方,将他撿起來帶走了。”房賀略微思索了下,繼續說,“當時其實形勢危急,洛總已經被風吹到車行道上,要不是她......”
要不是她,洛舒宴昨夜就可以起草墓志銘了。
聽到這句話,洛慕周眉目間沒有絲毫放松。
即便洛舒宴被那個唱歌的女孩撿走的時候還活着,可經過漫長的一夜,誰知道他現在是生是死?
現在的洛舒宴隻是一株植物,沒有人會在乎一株植物的死活。
洛慕周望着房賀,“這幾天無論誰問起,統一回複總經理在休假中。通知輿情監測部嚴密關注公司内部和網上的風向,有緊急的事直接跟我彙報。”
洛慕周這些年已經逐漸退居幕後,艾馳在洛舒宴的帶領下已經無需他多分神,要不是洛舒宴這次變故,他大約會一直在半山别墅中休養生息。
幾條命令吩咐下去,周圍忽然變得安靜。
安靜到難以忍受。
洛慕周的眉目四周忽然多了幾道深刻的紋路,房賀沉默,作為少數知情人,他清楚知道洛舒宴在老爺子心目中的地位,自從洛舒宴雙親去世,祖孫兩人這世上彼此唯一的親人,不難想象在洛慕周沉靜的神色下内心的焦急。
忽然間,洛宅的電話響了。
洛慕周刹那間神色動容,幾乎是懷着一種強烈的預感望向座機,他急急起身,走過去抓過話筒,那一刻,他的手在細微的顫抖着。
“喂?”
話筒那頭的聲音響起時,老人本來緊繃直的脊骨像是猝然卸了力。洛舒宴言簡意赅,“爺爺,我現在在北城區東方家園11号樓,來的時候幫我帶一身衣服。”
四十分鐘後,一輛黑色卡宴低調駛入東方家園小區。
11号樓樓道的監控死角,一隻蒼老的手撿起角落裡一朵葉片已近枯萎的向日葵。
一貫威嚴的聲音帶着幾分和緩:“舒宴,是我。”
片刻,那朵向日葵的花盤動了動,似乎是在對洛慕周的話做出反應。
洛慕周:“我們直接去醫院,吳醫生已經等着了。”
隸屬艾馳科技旗下的艾仁私立醫院裡有一棟私密性極強的樓。
哪怕是醫院職工平時也不允許進入這棟樓。
有不少職工曾看到過有幾位科室帶頭人出現在這裡,久而久之,在大家心目中這裡就成為艾馳斥巨資用來攻克醫學難題的醫學實驗樓。
事實上這棟樓乃至整個艾仁私立醫院的創立都是為了一個特殊的病人。
這棟樓今天迎來了這位病人。
洛舒宴抵達時,身體能夠維持人形的時間已經變得十分有限,一項檢查結束後他幾乎支撐不了多久就會變成向日葵,在花的形态下緩和一陣才能重新變為人形接受檢查。
三個小時後,吳醫生桌上擺着厚厚一沓檢查報告,在翻閱的過程中眉目變得愈發凝重。良久他從文檔裡擡頭,看了一眼靜靜靠在沙發上的向日葵,向日葵旁頭發花白的洛慕周若有所感,也同時看了過來。
沙發上的向日葵花盤扭過來,緩緩開口,“您有話直說,不必有顧慮。”
洛舒宴說話的時候,花盤上的花瓣會随之輕微顫動。
若是現場有其他人,必定會被這個詭異的畫面駭到目瞪口呆。
“脊椎粉碎性骨折和内髒大出血,這種情況放在普通人身上恐怕當場就......血檢結果也不是很好,對比過往你的指标庫與這次檢查結果,多項指标遠超過極限值。”說到這裡,吳醫生眼眸露出幾分頹然,“可問題是,現代醫學針對普通人的診治方法在你身上收效微乎其微。以現在你的身體情況,即便你的體質特殊,也未必能撐太久。”
洛舒宴:“按照您的評估,我還剩多長時間?”
吳醫生頓了頓,“以目前的發展來說,最多三個月。”
被宣告了生命倒計時後,診療室一時間落針可聞。
吳醫生繼續道,“治療方案我們初步評估後建議仍然采用保守治療,這段時間我們會實時監控洛總的各項指标。”
這麼多年艾仁私立醫院針對洛舒宴特殊體質開展了許多專項研究,要論醫療水平,艾仁絕對是全球最頂尖的,可問題是,洛舒宴的情況實在是太特殊了,他的身體跟普通人根本沒有類别性。
如同脊椎骨折和内髒大出血,普通人的療法在洛舒宴身上根本起不到效果。
饒是如此,所有人都覺得洛舒宴待在醫院是最好的選擇。
洛慕周垂眸斂下黯然的神色:“我讓人收拾好你的東西帶過來。”
洛舒宴望着吳醫生,忽然道:“吳醫生,我昨天一整夜沒太感覺到疼痛。”
吳醫生眼皮擡起,不可置信,“這怎麼可能......你的脊髓神經并沒有受壓迫,以你所受的傷,身體上的痛感應該是普通人能承受的極限了。”
意志力薄弱的人疼到昏厥也不意外。
洛舒宴的花盤轉了一個角度,心中盤算着陶喜這個人的存在到底對自己有怎樣的影響。
洛舒宴對上洛慕周的視線,“這段時間,我需要弄明白一件事。”
洛舒宴停頓片刻,“我接下來所說的話可能有些離奇。”
他将自己在陶喜家待的一晚上身體痛感減輕,并且随着她的離開疼痛感又再次加強的猜測說了出來,洛慕周和吳醫生都驚詫萬分——
這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