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春和猛地擰開水龍頭,不僅胡亂地抹了把臉,還将頭湊到水流下,雙手捧起帶着鐵鏽味的自來水,“咕咚咕咚”地大口喝了起來。
水流順着他的嘴角脖頸淌下,浸濕了他皺巴巴的襯衫前襟,他卻渾然不覺。
老太婆就站在廚房門口,像個監工一樣,雙手抱胸,冷眼看着張春和狼吞虎咽地喝水。
看到他這副恨不得把水龍頭吞下去的模樣,臉上頓時露出了明顯的不悅和肉痛,褶皺的嘴角向下撇着。
“哎哎哎!我說你差不多得了啊!水不要錢啊?!”
她尖着嗓子催促,“洗完了就趕緊出來,别磨磨蹭蹭地浪費水!”
張春和被她這聲尖銳的呵斥驚得動作一頓,喝水的動作明顯遲疑了一下。
但他實在渴得厲害,又飛快地喝了兩大口,直到腹中傳來冰涼的飽脹感,才戀戀不舍地關掉水龍頭,用袖子擦了擦嘴,帶着一絲滿足又有些尴尬地走了出來。
就在宿珩和張春和輪流進出廚房的這短暫片刻,肖靳言并沒有跟着進去湊熱鬧。
他站在客廳裡,看似随意地打量着這個壓抑的家,目光黑沉,快速地掃過每一個角落。
他的視線掠過桌邊那三個噤若寒蟬的女孩,掠過角落裡那個如同背景闆般麻木的女人,掠過門邊那個大氣不敢喘的懦弱男人。
最後,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了客廳靠牆位置那扇拉得嚴嚴實實的厚重灰色窗簾上。
窗簾的料子很舊,顔色暗沉得發灰,上面沾染着不明污漬,沉重地幾乎拖曳到了地面。
就在那厚重布料的下擺處,肖靳言極其敏銳地捕捉到了一點不尋常的細節。
——一雙小小的、赤裸的腳,正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局促與不安,緊緊地藏在窗簾厚重的褶皺後面。
那雙腳很髒,腳趾蜷縮着,沾滿了灰塵和污垢,看起來最多隻有四五歲孩童的大小。
它隻露出來一小截,如果不仔細看,很容易就會忽略。
肖靳言的眼神沒有任何變化,仿佛隻是随意一瞥。
但他心裡已經有了底 。
這個看起來已經足夠擁擠和不幸的家庭裡,成員的數量,恐怕并不止眼前所見的這幾位。
還有人……或者說,還有“東西”,藏在暗處。
肖靳言下颌微不可察地朝窗簾下擺的方向點了點。
宿珩順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
但幾乎就在宿珩目光觸及窗簾的瞬間——
那雙髒兮兮的小腳像是受到了驚吓,猛地向後一縮,快得隻留下一道殘影,瞬間消失在窗簾更深的黑暗裡。
仿佛一隻被窺破了藏身之處的小動物,倉皇逃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