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維萊特解釋道:“隻是偶然路過,但不虛此行,這場戲劇十分精彩。”
細心的旅行者看出那維萊特眼底的疑惑和不解,斟酌再三開口:“你看起來好像不太開心。”
那維萊特眼瞳微微收緊,随後無奈笑道:“我的表情真的很明顯嗎?”
在派蒙不知疲倦的詢問下,那維萊特說出自己的困惑。
旅行者聽完那維萊特對人們在雨中嬉戲的不解,細心解釋:
“近日以來不停下的雨,已經漸漸讓大家适應,人類的适應能力可是很強的。不過,這也需要一個過程:民衆們剛開始沉浸在預言是假的喜悅中,然後這綿綿不絕的雨又讓他們不禁感到厭煩。”
“真是抱歉。”那維萊特捂住胸口,發自真心為此感到自責。
派蒙連忙擺擺手:“那維萊特不必這樣說,這又不是你的錯。”
戲劇的舞台還在有條不紊地收拾着,可人們的臉上并未出現厭煩,正如旅行者所言,楓丹民衆已經與雨水和解。
“後來,不知是誰說,這綿綿不絕的雨是楓丹的水龍王對水神逝去的憂傷,人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雨水竟是淚水,真是戲劇化的解釋,但熱愛戲劇的楓丹民衆欣然接受這個說法。”
旅行者語調不急不緩,像是為那維萊特娓娓道來一個故事。
派蒙補充道:“水神耗盡神力挽救楓丹,我們理應記得她的付出。”
旅行者點點頭:“于是就在今天,人們準備在雨中表演一出戲劇——《水的女兒》,大家希望能用芙甯娜女士喜愛的戲劇,在悲傷的雨水中拂去水龍的淚珠,告慰水神的在天之靈,也希望水龍王能重展笑顔,走出悲傷。”
旅行者閉上金色的眼睛,心中回憶起坐在神座上哭泣的芙甯娜,再度睜眼,眼裡多了一絲柔和:
“畢竟,大家相信,如此愛人的神,能為拯救楓丹的子民犧牲,她的心中定不是悲傷和不甘,更多的是無悔以及無法與人同行的遺憾。我們要做的是贊揚和歌頌她,讓楓丹朝着她所期望的方向堅定走下去。”
“原來是這樣。”那維萊特伸手感受雨水的擊打——暴雨化作水滴,落在水坑之中,泛起的波紋如同心底湧出的平靜與安甯,就像那維萊特此刻的心情。
“感謝你的安慰,旅行者,不過我還是要強調一遍:水龍不會哭,我隻是品嘗到了在大地之心裡彙聚的淚水與所有的情緒,所以有所觸動而已。”
旅行者叉腰微笑,派蒙不知何時“咻”的一下,靠在旅行者耳邊嘀咕道:“他這是在嘴硬吧。”
旅行者沒有搭理派蒙的玩笑話,而是問:“現在感覺好點了嗎?”
街道熙熙攘攘,但那維萊特身旁隻有雨珠的滴答聲。
他靜下心思考,很認真回答旅行者的問題:“抱歉,我依舊為芙甯娜感到悲傷,她為楓丹堅守了五百年,五百年後,她本該卸下重擔,去享受自己的人生,可結果……”
那維萊特不忍再說下去。
“但感謝你們為我所做的一切。隻是被巨石泛起的漣漪,不會輕易消失。我想,隻有時間才能慢慢撫平這份悲傷,就像曾經我面對沃特林和卡蘿蕾一樣。他們讓我看到存在的意義和四百年後被理解的欣喜。而芙卡洛斯或者說芙甯娜,讓我漸漸明白情感的厚重,隻是這太過厚重,我還無法釋懷她的離去。”
那維萊特坦然地對上旅行者的眼眸,發自内心說:“我想,唯有時間是醫治的良藥。”
水龍與人類共行幾百年,他越來越理解人類,也越來越知曉洶湧的情感下是怎樣的情難自抑。
他還需要更多的時間,那維萊特不斷這樣告訴自己。
旅行者淡淡看向那維萊特,水龍的悲傷藏不住,就如這漫天的雨。
這讓旅行者想起芙甯娜獨自在舞台上的翩翩起舞。
少女憑借非凡的意志,踐行自己的正義之道,五百年來,從未懈怠。這樣色彩絢麗的人,怎麼可能不會在水龍心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呢?
幾百年的時光賦予了神與龍太多的回憶,讓這對天生的宿敵産生了情感的紐帶。願那維萊特真如他所希望的那樣,通過漫長的時光,釋懷這份世間難得的情誼。
夜色包裹住水面下波濤洶湧的情感,攜帶它們跨過時間,來到全新的一天。
旅行者與派蒙告别那維萊特,收拾好心情,離開了水的國度,前往下一站——納塔。
今日的天氣很适合趕路,陰天無風,旅行者在心裡默默感謝那維萊特——這位楓丹天氣的掌控者。
那維萊特獨坐在窗邊,透過晶瑩的玻璃,目送旅行者踏上新的旅途。
她們的背影越來越遠,那維萊特祝福旅行者之後的旅途順利坦蕩,可他自己還陷在名為思念的漩渦之中,無法自拔。
如果一個人在自己的生命中留下足夠深的痕迹,那麼這份思念便會與日俱增。
娜維娅的話語如同溫泉中突然倒入的冰水,強迫那維萊特不能忽視,不得不懷疑自己的想法,時間真會令他釋懷嗎?
滴入水中的墨水迅速散開,就像這份質疑在那維萊特心中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