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與風,目之所及皆是它們。
芙甯娜精疲力盡,周身的雪花快把她變成一個雪人,而前方卻還是一片虛無,沒有盡頭。
芙甯娜一屁股坐在雪裡,又冷又累,還要倒黴自己為什麼來到這兒。這漫天的雪花就像在嘲笑她似的:小小的純水精靈,你走不到盡頭。
芙甯娜捏起一把雪,潔白的雪在手心融化,仿佛要洗去所有的憤怒、恐懼和無助。
一片風雪地,一片詭異之地。
芙甯娜無言起身,繼續往前走。不能停下,一旦不動了,真的會被雪花埋成雪人。
她把衣裳裹得更緊,擡起頭,眼睛瞪大。
一個龐然大物從風雪中探出頭——黑色的、堅硬的、高度無法判斷的巨大建築。它由一塊塊像芙甯娜一樣高的石塊堆砌而成,高聳入雲。堅硬的黑石如同黑耀的铠甲,無數雪花都在避免與它接觸。
那群一動不動的跪拜者,此刻齊刷刷站起來。他們穿過芙甯娜的身體,目光呆滞地站在黑牆前。
驚訝的事情發生了,密不透風的黑牆變成一道隐藏門,轟的一聲打開,人群如同行屍走肉進入其中。
芙甯娜呆愣在原地,目光投向高牆。裡面還是一群跪拜的人,不一樣的是,他們的身上沒有覆蓋雪花,隻有呼嘯的風捋直他們破爛的布,而那風竟是向下吹。
芙甯娜頓時生起強烈不安,眼眸閃過微弱藍光,水元素在手心彙集,做好随時攻擊姿态。
大門并沒有因為她還在外面而敞開。人群中的最後一人踏入裡面之後,大門緩緩關閉。在大門關閉最後一秒,芙甯娜堪堪擠進去。
進去後,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高聳入雲的牆圍住一小方天地,壓抑逼仄。跪拜的人群像仰視人類的蟻群,跪向高塔的“神明”,而那“神明”端坐高塔王座之上,面容模糊不清。
一座高塔,一座需要人們仰視的高塔。
高塔之外是風雪摧殘的世界,而高塔之内是狂風肆虐的世界,狂風吹得人們直不起腰。他們艱難地挪動腳步,試圖在狹小的生存空間裡尋找一絲喘息的機會。
芙甯娜目視這一切,得出結論,人類太過渺小,高塔外的風雪可以要了他們的命,高塔内的狂風會折了他們的腰。
他們沒有純水精靈自保的力量,也沒有改天換地的神明之力,自誕生起,恐懼便深刻在人類骨子裡。
弱小,就是原罪。
芙甯娜與他們一起困在此處,風的寒冷和風的壓迫,無差别攻擊所有人。芙甯娜也感受到這種壓抑的恐懼——因自身弱小而戰戰兢兢——她的力量在進入高塔内,受到某種壓制,微弱的藍光仿佛下一秒就滅了。
地上的螞蟻,有那麼多東西可以殺死它們。
這一刻,芙甯娜不再隻是羨慕人類的燦爛文明,因為唯有真正與他們感同身受時,才會明白其中有多不容易。
她想起自獲得新生以來,見過的每一個人類,他們性格各異,有善良的,也有混沌的。他們“肆無忌憚”展示生命力,讓純水精靈沉迷,讓塵世神明心甘情願守護。
人類心驚膽戰地活着,卻有孤注一擲的勇氣,變成芙甯娜所處時代的模樣。
感受過人類恐懼的芙甯娜,好像真正明白為什麼那麼多長生種會對渺小的人類如此癡迷。
“原來,我曾經為這樣的種族殚精竭慮。”
沒有不解、沒有後悔,隻有原來如此的釋然。
芙甯娜走近那高不可攀的高塔,還沒來得及打量,仿佛觸動了某種機關,天地開始崩塌,如破碎的鏡片,發出清脆的聲響。
白光刺眼,芙甯娜擡手擋住眼睛,白光越來越強烈,耀目的白代替堅硬的黑,包圍住她。
過了一會兒,風雪的冷冽氣息消失,沁入鼻腔的是溫和的書香味。
芙甯娜再度睜眼,見到兩個人——卡莉露和一位戴紫色優雅尖帽子的女士。
卡莉露滿臉着急地迎上來,抓住芙甯娜的手問:“你沒事吧?”
芙甯娜慢半拍地搖搖頭說:“沒事。”
随後,她又看卡莉露身後的女士,問:“這位是?”
麗莎走上前一步,介紹道:“你好,我是此地圖書管理員,可以喚我麗莎,你就是卡莉露說得那位同伴吧,有沒有受傷?”
芙甯娜檢查一下身體,在那詭異的地方,自己确實沒有受到攻擊,隻是奇怪,那麼冷的環境,為何身上一點凍傷也沒有?
芙甯娜迷茫無措地擡頭,正對上麗莎帶笑的目光。她朝卡莉露眨了一個眼:“現在可以放心了吧,你的朋友沒有受傷,我從不欺騙遠道而來的朋友哦。”
芙甯娜左瞧瞧又看看,茫然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麗莎笑得很明媚:“卡莉露,你這朋友像一隻呆萌的小貓。”
開完玩笑,麗莎又說:“至于這件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我作為圖書管理員,沒有提前告知此處注意事項,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想請你們吃一頓大餐,作為賠禮,可以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