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尚未通曉人事,聽到後半句如此直白的話語難免有些别扭,但心底深處也升起兩分隐秘的愉悅,連帶着之前可以營造出的壓迫氣氛也松了幾分。
“果然是個跳脫的。朕問你對太皇太後如何看,你竟然把話轉移到朕身上了。”
月晚恍若未覺,眸光潋滟:“奴才并非轉移話題,隻是見到皇上便想不起别的事情了。太皇太後不計前嫌提拔奴才,奴才很是感激,但更多的還是高興能夠伴于皇上身側,唯皇上馬首是瞻。”
“好一個馬首是瞻!”康熙面上快意一閃而過,而後眯起眼睛:“就是不知這是你的意思,還是太後的意思?”
月晚于是起身離開軟榻,走到康熙正對面盈盈一拜,解下腰間玉佩雙手奉上:“既是太後娘娘的金口玉言,亦是奴才的心之所向。”
康熙目光幽幽盯着那玉佩,語氣不甚明朗:“太後所求為何?”
“不過宮中再無博爾濟吉特格格耳。”
仁憲太後豆蔻年華嫁入先帝後宮,既不受皇帝寵愛,亦無正宮威嚴。更是年紀輕輕便守寡,白白在這深宮蹉跎一生。
汗阿瑪對蒙古出身妃嫔的嫌棄、對蒙古出身的皇瑪嬷的忌憚,康熙自小便看在眼裡,若非必要,他将來的後宮也是不想再任由高位的蒙古嫔妃所掌控的。
隻是他尚未親政,朝政牢牢把控在太皇太後與四位輔政大臣手中,得知慈甯宮又接來一位博爾濟吉特格格,并且與未來皇後人選有所接觸時,康熙頭一次對于皇瑪嬷生出幾分幽怨。
人人有自己的思量,人人有自己的目的,康熙本以為皇瑪嬷會一直堅定的站在自己身邊,但如今看來,在太皇太後心裡終究是蒙古的榮耀更勝一籌。
故而聽說太皇太後為自己挑選的人事宮女竟有所裁換,替上的人還是太後身邊的一等宮女之後,康熙心中更是氣悶。抱着興師問罪的想法,他本來是要借着由頭把人打發出宮,以此和太皇太後的表達自身的不滿與反抗。
不曾想對方竟代表自己的嫡母前來投誠。
康熙心髒狂跳,人人都因他年幼而有所輕視,他也知道在沒有絕對的權力在握之時是不會有人對自己忠心耿耿,但清楚自己的無力是一回事,惱怒他人的不敬又是另一回事。
其其格與月晚正是抓住了這一點,決定以一個因一己私欲背棄蒙古的年輕嫡母與一名對太後忠心耿耿、對皇帝情深義重的懷春少女形象來到在後宮尚無任何心腹的少年康熙面前,用忠心與愛意編制溫柔網,牢牢困住這位淩雲意氣的年輕帝皇。
月晚跪在地上越久,腰背便越是挺直,玉佩靜靜攤在雙手中,舉起的位置遠遠高過頭頂,奉給面前備受震撼的上位者,靜靜等待對方的選擇。
康熙選擇親自扶起這名赤誠的少女。
“這玉佩你暫且先收好。”瞥見少女眼中的疑惑,康熙輕咳一聲:“朕這乾清宮并無秘密,若是無緣無故多出蒙古樣式的物件反而平白招人懷疑,你的…忠心,朕已知曉,便是沒有信物,朕相信皇額涅也不是會輕易食言的人。”
月晚于是做出一番恍然大悟的樣子,眼中滿是崇敬與眷戀:“不愧是皇上,奴才明白了。”
康熙并未與同齡女子打過交道,此時此刻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無師自通與月晚調笑:“你剛才還說自己性子淺薄張揚,朕瞧着你倒是十分穩重。”
月晚臉頰泛紅,羞怯開口:“奴才對皇上敬仰已久,不由自主的想在皇上面前表現的格外穩重。”末得,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康熙的臉色:“奴才可是犯了欺君之罪?”
康熙被捧得飄飄然,柔聲安慰:“你…心悅于朕,在朕面前難免想要注意形象,算不上欺君。”
月晚滿臉感動,輕輕靠在康熙肩膀,語氣柔軟:“皇上能知奴才心意,奴才便心滿意足了。”
康熙的身子僵住了,溫香軟玉在懷,心裡怦然跳個不停。
月晚垂首斂眉,主動将手撫上少年臉頰,吐氣如蘭:“皇上,夜深了,奴才在撷芳殿學了不少東西,您要聽聽看嗎?”
淡月彎彎淺笑颦,鴛鴦衾裡挽春風。?
月晚連着三日被康熙召去伴駕,一時間風頭無量。而康熙年紀輕輕便已懂得制衡之道,不需太皇太後傳話便已自覺再召馬佳寶璐侍寝三日。而後正式下旨封二人為庶妃,送入後宮。
馬佳寶璐性嬌愛俏,康熙便把她送到了東六宮距禦花園最近的鐘粹宮。而月晚則是被送到了西六宮距慈仁宮最近的啟祥宮。
搬宮當日,二人在撷芳殿前與瓜爾佳嬷嬷依依惜别。
因着兩人均是頗得聖心,撷芳殿上下近來受了不少賞賜。瓜爾佳嬷嬷高興之餘,也是真心為她們感到開心。
宮女為妃本就艱難,先帝當年就有很多宮女在侍寝之後被抛之腦後,無法出宮,在宮中蹉跎餘生。
如今見月晚與馬佳寶璐都能受封庶妃搬去後宮,瓜爾佳嬷嬷多日擔憂的事情終于塵埃落定,笑着祝二人前程似錦。
月晚與馬佳寶璐攜手走出一段路,回頭看見瓜爾佳嬷嬷仍舊站在撷芳殿門前,相視一笑,遙遙拜下一禮。
最終在宮道盡頭分開,各赴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