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舍裡皇後出自滿洲書香門第,家風嚴謹,性情賢惠端莊,入宮後不滿一月的時間便接手了大部分宮務,樁樁件件打理的井井有條,與康熙心中正妻的形象完全吻合。
少年夫妻對彼此皆有憧憬,正式相處之後也都沒有覺得失望,更是琴瑟和鳴、伉俪情深。
除去初一、十五兩個固定歇息在皇後宮裡的日子外,康熙更是時常在課業結束後到坤甯宮陪赫舍裡皇後用膳,如膠似漆的黏糊勁兒讓太皇太後既是欣慰,又是擔憂。
而赫舍裡皇後向來很會察言觀色,在請安時得到了太後暗示後的當日,康熙在坤甯宮用過午膳後便在夜晚翻了馬佳庶妃的牌子。
消息傳到慈甯宮,太皇太後聽到康熙翻的牌子還是馬佳氏,頗為無奈。
其其格揣摩着對方的表情,一邊笑道:“皇後賢惠知道勸谏,皇帝懂得要雨露均沾,老祖宗怎麼還是愁眉不展的?對身體不好。”
“皇帝長情可不是什麼好事。”
其其格展現出的能力逐漸得到太皇太後的認可,後者雖仍舊與其其格閉口不提前朝,但面對後宮諸事的态度倒是絲毫不避諱了。
“依仁憲看,皇帝長情便意味着念舊情,念舊情就代表他仁善,将來必是明君呢。”其其格知道月晚目前為止在宮中唯二的庶妃朋友隻有薩仁與寶璐,并不吝啬替對方轉移一下注意力。
“你這丫頭能力是長進不少,但想的還是那麼天真。難怪當初滿宮妃嫔,隻有你能和賢妃處到一起去。”太皇太後搖頭。
賢妃,就是曾經順治帝的寵妃董鄂妃,為人娴靜溫柔,自入宮起便十分得順治帝寵愛。每當太皇太後勸對方要在後宮雨露均沾時,便會被順治帝的“真愛”論糊了一臉。
好在董鄂妃為人低調恭順,至純至孝,時常侍奉在太皇太後身邊,姿态卑微如塵埃,這才使得太皇太後雖然對她提不起好感,但也沒有到了厭惡的地步。
然而即使董鄂妃在生前便已被順治帝封了皇貴妃,死後更是被追封為了孝獻皇後,太皇太後提起她時也隻稱賢妃。
其其格入宮并未自願,在妹妹落水的事情發生後,與順治更是相看兩相厭,甚至一度到了廢後的地步,是公認的名存實亡的皇後。
而這兩位本應利益沖突最劇,實際上也是如此的皇後與寵妃,卻破天荒的處成了情真意切的友人。
也正因如此,太皇太後對于其其格的脾性更是失望透頂,此時不知是真的由康熙聯想到順治,還是刻意提起董鄂妃以作敲打。
隻可惜其其格裝傻充愣的本事一向駕輕就熟,聽到已經香消玉殒的舊友名諱臉色一變,面上滿是懷念。
“董鄂姐姐的風姿,仁憲倒是再也沒從任何人身上看見過了。”
太皇太後被對方突然降智的言行一噎,沒好氣道:“若是再出一個如她般狐媚惑主的,你這太後的位置怕是也要岌岌可危了。”
話一出口,太皇太後便有些後悔,擡眼看見其其格忿忿不平的模樣,知道她是又要跟從前一樣,強調一番董鄂妃的貼心恭順,便控制不住的頭疼,索性先發制人,将:人打發了出去。
“哀家看她跟福臨般配的很,一個兩個都被那狐媚子迷的神魂颠倒。”等瞧着其其格前腳踏出正殿,太皇太後這才冷哼一聲,明晃晃地對蘇麻喇姑表現出自己的不滿。
蘇麻喇姑聞言嘴角微揚,開口道:“太後心思單純、一如既往,并沒有因為接觸了幾分權勢便有所顧忌,對您虛與委蛇,這是好事。”
“哀家知道。”太皇太後矜持地點頭,顯然也很滿意其其格的反應,但并未順着蘇麻喇姑的話誇上兩句,皺着眉頭道:“倒是玄烨,與正妻舉案齊眉是好使不假,可被勸谏後第一時間還是去翻那幾個人的牌子,沒看出哪裡比他汗阿瑪長進了。”
蘇麻喇姑一邊給太皇太後添茶,一邊道:“主子不必太過擔憂,依奴才看,咱們這位皇帝算不上什麼癡情種,可是多情着呢。”
“你啊你,滿宮裡也隻有你敢這麼和我讨論皇帝了。”太皇太後笑的不行,連連搖頭。
蘇麻喇姑曾在康熙年幼得天花時日日出宮照料,更是當過其一段時間的開蒙老師,很受皇帝尊敬。時不時在太皇太後面前說幾句促狹的話,已經是常态了。
“奴才實話實說罷了。”蘇麻喇姑一本正經道:“況且,太後說的也沒錯,放眼這宮裡上下,怕是也翻不出一個如當初賢妃那樣的妙人兒。”
若非必要,太皇太後其實并不想對皇帝進行說教,一來皇帝應當習慣事事皆由自己來作出決定,二來這種私房密事也确實不太值得鄭重其事放在桌面上談,難免會有損感情。
話都說到了這個地步,太皇太後便選擇就坡下驢,将此事輕拿輕放,不再多言。
“罷了罷了,既然你和仁憲都覺得沒什麼,那哀家就先再看看,等皇帝真有了獨寵的架勢後,再說他也不遲。”
……
到了第二日,康熙一如往常在結束課業後來到坤甯宮,徑直入内坐在軟榻上,等着赫舍裡皇後處理完宮務後一起用膳,百無聊賴下,盯着布置在窗邊的炕屏細細察看。
“皇上在發呆嗎?真是少見。”赫舍裡皇後的行為舉止親密又不失優雅,此時正不緊不慢的向康熙走來。
“朕瞧着你似乎很是喜歡這繡屏,三日裡有兩日都放在這兒擺着。”
“張庶妃蕙質蘭心,繡藝高超,臣妾對這繡屏的确愛不釋手。”
康熙卻并不甚高興地樣子,輕哼一聲道:“她對你倒是忠心,花了一年的時間繡這雙面炕屏,反倒是連一雙襪子都沒給朕縫過。”
赫舍裡皇後悶聲一笑:“皇上這話真是好大的酸味兒,叫臣妾不知該怎麼回答是好。不如由您親自前去問問看?”
“不急。”康熙看向赫舍裡皇後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意味深長,淡淡開口道:“朕來這兒,是為了陪你用膳,她的事等過後再說。”
等到用完午膳,康熙随便尋了個由頭便離開坤甯宮,走到禦花園之前便派人去啟祥宮傳張庶妃伴駕。
消息傳出後,有不少人對于皇後娘娘的枕頭風蠢蠢欲動,更是下定決心要抱住中宮的大腿。
坤甯宮這邊,在目送皇帝離開之後,赫舍裡皇後默默回到内室,盯着‘琴瑟和鳴’的那一面繡屏發呆。
富察嬷嬷不在,姚佳嬷嬷早就被下了禁令不得靠近主殿,殿内隻餘芸香、柳香侍奉,二人對視一眼,最終是芸香上前一步,輕聲道。
“主子,這炕屏可要收起來?”
赫舍裡皇後回過神來,輕輕搖頭:“不必,這東西我很是喜歡,就擺在内殿吧。”
“可是……”柳香忍不住出聲,音調高了不少,意識到這點後連忙咽下後話。
“我知道,你們的意思是,這繡屏出自張庶妃之手,若是日日擺在這坤甯宮,難免會讓皇上睹物思人。”赫舍裡皇後嘴角扯出一個弧度,話鋒一轉:“但你們有沒有想過,若是皇上心中沒有張庶妃,我便是百般明示,他也不會去找這個人的。”
“即便尚未親政,但他終究是皇帝,他若鐵了心,後宮裡沒有任何人能在他面前有所置喙。”
“可是,奴才瞧着皇上似乎并不是很高興。”芸香憂心忡忡,心下不安。
“……隻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皇上他也沒有真的留下來啊。”柳香小聲嘟囔着,芸香無奈回頭看了她一眼。
柳香自知失言,猶豫着不知該如何請罪,赫舍裡皇後便已經伸手止住對方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