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巧合?
還是根本就是同一隻蟲?
諾厄錯開對方的臉,冷靜地阖了下眼眸。
蟲族階級森嚴,感情淡漠。
雄蟲還好說,畢竟數量有限,能夠争取的東西也有限。雌蟲則不然——聯邦對雌蟲幼崽的養育曆來苛刻,比熬鷹還熬鷹,即便熬出來了,往後要面對的,還有一層又一層的上級、長官和家主。
俗話說,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
壓抑越深沉,反抗也就越兇狠。
這麼幾萬年下來,弟殺兄,子弑父,下克上,也算是雌蟲們的傳統藝能。畢竟上頭的位置總共也隻有那麼多,但凡是隻有野心、有手腕、有魄力的雌蟲,不宰幾隻手足兄弟、領導長輩,都不好意思往上爬。
那麼現在問題來了——
這樣一隻野心勃勃、滿身反骨,且具備超高執行力的雌蟲,會如何看待他的雄主?
諾厄沉默了。
和大多數泡在蜜罐子裡、在親蟲的嬌慣下長大的雄蟲不同。諾厄雄父早逝,為了不辱沒“維洛裡亞”這個姓氏,他在很小的時候,就開始跟着自己的老師學習處理各項事物,論心智、手段、政治敏銳,他自信不會輸給任何同齡蟲。
可前提是在他失憶之前。
但凡他們之間沒有隔着十年的差距,諾厄都有自信,讓他的雌君知道撩撥自己的代價。
至于現在……
他艱難地挪開視線,心裡慫慫地想:讓一隻剛滿十八歲的雄蟲,在情報嚴重不足、完全不熟悉的環境裡,去對付一隻心智、權利和手腕都領先他十年,站在整個蟲族文明頂端的成年雌蟲,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他沉默得太久,伊格裡斯稍稍詫異:“雄主?”
諾厄回過神。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雌君已經走到了他的身側。
似乎是以為他有什麼不适,伊格裡斯彎腰,單手撐在他的身側,身體微微前傾,試探他額頭上的溫度。他湊得太近,雙方的距離瞬間近乎于零,俯身之間,身體投下大片陰影,幾乎将諾厄徹底籠罩。
看起來,一拳頭能打十個他。
“……”
對了,雌君剛剛說了什麼來着?
早上好?
年輕的聖閣下身體稍稍後傾,謹慎地往後挪了半步,和雌蟲拉開距離,鎮定地道:“嗯嗯,你也好你也好。”
伊格裡斯:“……?”
他回避的姿态太過明顯,伊格裡斯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沒說什麼。
轉而順應着雄蟲的心思,道:“昨晚大維洛裡亞先生來過了,看你睡着了,就沒叫醒你。我跟他商量了一下,白天他來守,晚上我來,讓醫療團隊再跟蹤觀察一個星期,确定沒什麼問題再出院。”
諾厄遲緩了幾秒,才想起“大維洛裡亞先生”,指的是随雄父改姓的自家雌父。
蟲族沒有結婚改姓的傳統。
通常情況下,雄蟲與雌蟲結婚以後,其雌子會随雌父姓,雄子随雄父姓。隻有在結婚的雙方家族、地位不對等的情況下,比如一方是平民或小貴族,一方是大貴族,那麼無論雌蟲還是雄蟲,都會随強勢的那一方改姓。
算是入贅,也就是成為伴侶所在家族中的一員的意思。
聽說是自己的雌父來守白天,雄蟲的眼睛明顯地亮了亮。
“就這麼不想和我一塊兒待着啊。”議員長問:“還生我氣呢?”
他不說還好。
一說,諾厄就想起了昨晚睡前發生的事——早在對方推門進來之前,諾厄自己就在心裡複盤過幾遍了,他思來想去,怎麼想,都覺得那種飄飄忽忽、仿佛泡在溫泉裡一樣的感覺,像極了生理課上教過的精神結合。
精神結合。
結合。
他耳根微微發燙,臉上卻沒什麼表情,微蹙着眉,伸手按在對方的肩膀,用力往外推了推。
……沒推動。
議員長先生挑了下眉,想了想,順從地向後退開兩步。
确定雙方之間的距離重新回歸到了陌生蟲應有的安全社交範圍之内,諾厄坐直身體。
他雙手抱着胳膊,神色偏淡,表情卻很認真,禮貌疏遠地道:“雖然法律上我們已經締結了婚姻關系,但我畢竟隻有十八歲以前的記憶。在相關記憶恢複之前,或許我們暫時保持适當的距離,會更妥當一點。你覺得呢?”
伊格裡斯虛心求教:“你指什麼?”
他神情無辜,嘗試舉例:“比如,不能随意往對方懷裡鑽,不能睡覺的時候緊巴着對方不放,嫌棄對方抱得不夠緊,不講睡前故事不肯乖乖睡覺……?”
為了試探對方,有意無意将以上行為做了個遍的諾厄:。
膝蓋有點疼.jpg
“隻準你碰我,不準我碰你?”議員長先生笑眯眯地看着他,用打趣的口吻,感慨:“這麼霸道啊,雄主?”
“……”
十八歲的聖閣下俨然還沒能在權利場上磨練出一顆冷硬之心,尚未泯滅的良心微微作痛。但很快,良好的記憶力和本能的戒備讓他瞬間清醒,并第一時間敏銳地察覺到對方話中的疑點。
不對。
什麼叫做“隻準你碰我,不準我碰你”?不是對方自己先言之鑿鑿地承諾,表示會“深刻反思對諾厄閣下的一切不莊重行為,并鄭重承諾,未經允許,絕不再犯”的嗎?怎麼就變成他雙标啦?
意識到對方話中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