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于征的相貌并不符合近年審美流行的帶着少年氣的俊美，線條硬朗的五官從肖何稍低的視角望去極具壓迫感，幾乎令人心生懼意。

然而他此刻輕輕一笑，眉眼間那令人生畏的戾氣就盡數消散，隻餘風流倜傥。那是絕不會在戚鋒或顧千城這樣剛擺脫學生身份的男生臉上看到的笑容，既成熟又潇灑。

肖何看了幾秒隻覺得自己該轉身出門繼續淋淋雨，甚至走進廚房前沒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以至于差點撞上門框。

半小時後，洗過澡的二人裹着浴巾在廚房坐下，喝着濃濃的姜茶。

暖氣已經調到了最高檔，但效果一般。肖何灌下一大碗熱茶，依舊沒忍住打了個寒顫。

“櫃子裡還有不少衣服。”

肖何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貼身的衣服，不想穿别人的。”

“嗯？”周于征往人浴巾下露出的尚帶水光的皮膚上掃了一眼，反手摸了摸自己搭在暖氣上的黑色短袖，一把抓起丢給了他，“那穿我的。”

接住那件速幹材質的短袖時，肖何為這其中似乎存在的某種邏輯錯誤困擾了一瞬，但還是将那件尚帶暖意的T恤套在了身上，周于征的衣服對他而言大了不止一号，但至少比浴巾溫暖得多。

肖何将碗中的姜茶一飲而盡，暖意從胃部蔓延至全身，與皮膚上從短袖上感受到的熱度彙合，四肢百骸都懶散下來，不願動彈。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周于征，待對方吃完東西後輕聲問道：“我能不能問你個問題？”

周于征擡了擡下巴，示意他問。二人坐得不遠，窗外朦胧的雨聲，廚房昏黃的光線，加上餍足過後的幾分懶意，是個十分适合聊天的環境。

肖何在幾個問題間猶豫了一番，最終還是選擇了最重要的那個：“剛才在管理中心的時候，你是故意的麼？”

窗外隐約有雷聲響起，肖何望着周于征的眼睛，繼續說道：“那隻喪屍的速度很快，骨骼異常堅硬，但不會比地下室裡的其它喪屍強太多，哪怕千城和沐清淺不在，它也不可能能從你手下逃走。”

“其實我一直在想，為什麼你會救下千城他們，為什麼要和我們合作。學校的地圖随處可見，教職工的信息學校官網上也都有詳細資料，我熟悉學校的環境是不假，但這種熟悉的價值并不大。沐清淺說你們需要新搭檔，但是……”

肖何停了下來，有些遲疑地望向周于征，而周于征卻依舊保持着那副慵懶而放松的姿勢，嘴角的弧度甚至像在鼓勵他一般。

肖何從靠在椅背上的姿勢，轉為微微傾向周于征的方向，繼續說道：“昨天我說你是不是第一次參加禦異挑戰時，你沒有否認，但那天你卻告訴千樹第三世界至少需要四人團隊才有機會通過。如果你和沐清淺是因為這個原因失敗了，那麼在進入禦異前先找到适合的隊友，明顯要比在前兩個世界碰運氣要強。”

“所以，讓我假設一下，你拖延時間的目的……”肖何抿了抿唇，與周于征對視着，“是為了觀察我們，還是這個世界有什麼不同尋常的地方？”

肖何的語氣十分溫和，即便是有些尖銳的問題，從他嘴裡說出也如同裹上了一圈柔軟的保護層。

周于征伸出手在肖何頭頂揉了揉，接着轉至人腦後，稍稍往前一帶，将二人之間的距離拉得更近，“還記得昨天在辦公室裡，我教了你什麼嗎？”

“我覺得，我們已經走完相互試探這一步了，不是麼？至少對我而言，我相信你，無論是能力，還是品性。”

肖何的語氣越發輕柔，順着周于征手上的動作，微微仰頭望向他，“但對戚鋒他們而言，與你們的合作是我一力促成的，我要對這個決定負責。把能告訴我的都告訴我，好麼？”

肖何的眼睛清澈透亮，目光中是毫不掩飾的信任與期待。那眼神太過純粹與真誠，周于征臉上的笑意逐漸褪去，眼中也帶上了幾分深沉的暗色，像是某種壓抑着的情緒忽然破土而出，“你想知道這一切，是為了你的同伴。對你自己而言，即便對這些一無所知，也選擇信任我，為什麼？”

原本的安全距離已經被周于征打破，肖何甚至能感受到周于征說話時輕拂在他臉上的氣息。肖何微皺着眉思考了片刻，緩緩說道：“一定要說個原因的話，在你身邊很有安全感。”

“從進入這裡的第一天被喪屍撲到身上起，我就每天都在做噩夢睡不好，直到昨晚睡在你身邊為止。”

肖何慢慢理清思路，從始至終都沒有偏開目光，“千城和戚鋒都很強，千樹也在很快地适應環境，至少目前為止，我相信即便沒有遇見你們，我們幾個也能對付得很好。但遇見你之前，我去參加禦異培訓也好，努力尋找‘真相’也好，隻是做好自己該做的。而遇見你之後……”

肖何停了下來，神情有些猶豫，欲言又止。

遇見周于征後，從努力不拖同伴的後腿，到更投入、更迫切地想要提升自己，想要了解更多、看清更多，想要達到周于征他們的高度。這種不是出于他人的期待與逼迫，不是出于享樂或是更好未來的熱切渴望既鮮活，又令人心潮澎湃。

那太過微妙的情感讓肖何難以言說，也不知該如何表達，但周于征并沒有繼續追問，他松開了按在肖何腦後的手，淡淡道：“既然如此……”

“那就繼續，信任我。”

那晚，肖何又做了一個夢。然而與前幾天那些與喪屍殊死搏鬥、絕境逃亡的夢不同，他夢見自己被鮮紅色的藤蔓纏捆在地，滾燙的熔岩在地表流淌。一隻白虎從不遠處向他徐徐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