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手在離他面門不足寸許處停下,五指張開,掌心赫然浮現出一隻豎瞳,瞳孔中映照着無數扭曲掙紮的人臉。
周時隐看到無數片段同時在眼前閃現。
這些記憶碎片形成完整的感官體驗。
聲音、氣味、觸感,甚至是情緒,都如潮水般淹沒了周時隐的感知。
周時隐仿佛成為記憶中的陸照回。
他親眼看着三百二十七具陸氏族人的屍體被倒懸于朱漆梁柱,每個死者的面容都清晰可見,有老人,有婦女,甚至有襁褓中的嬰兒。
他們的眼睛都大睜着,充滿了死前的恐懼和不甘。有些人的眼球已經幹涸,但表情依然猙獰恐怖。
每具屍身的丹田都插着饕餮紋透骨釘,屍體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下去。
周時隐甚至能聞到腐爛的氣味,聽到地闆下詭異的蠕動聲,感受到空氣中濃郁的死亡氣息。
他想閉上眼睛,卻發現自己的眼皮已被無形力量固定住,強迫他直視這一幕慘象。
每具屍體丹田處的透骨釘突然開始轉動,如同鑽頭般擴大傷口。黑色的血液噴湧而出,彙聚成細流,蜿蜒着朝周時隐所在的位置流淌。
那些血液竟然如有意識般攀上他的雙腿,像無數細小的蟲子一樣啃噬着皮膚。
劇痛從接觸點迅速擴散,他感到自己的氣血被強行抽離,靈魂也仿佛在一點點崩解。
下一瞬,他又成為了那個被母親塞進千年玄冰棺的小陸照回。透過棺蓋的細縫,他親眼目睹了父親被殺的全過程。
他聽見父親骨頭被拉斷的脆響,聞到燒焦的肉味,感受到難以言喻的恐懼與無助。
那雙曾經慈愛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仿佛在無言地哀求着:“活下去,為陸氏報仇。”
父親的慘叫如鋒利刀刃,一次又一次刺入陸照回的心髒,他卻不敢哭出聲,甚至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隻能用小手死死捂着嘴巴,淚水無聲地滑落。
他眼睜睜看着那位曾經信誓旦旦承諾庇護陸氏的淩霄宗長老,踩着父親的頭顱擦拭劍鋒,用沾滿鮮血的靴子一遍遍碾壓,直到那張面容徹底不成人形。
“這就是不知好歹的下場!”淩霄宗長老冷笑着說,“以為你們家族血脈有多珍貴?不願獻給宗門,現在倒好,全都成了宗門的養料。”
“整個陸氏都被淩霄宗滅門。”阿三的聲音忽然從周時隐的靈魂深處響起,帶着穿越時空的悲涼,“隻因為他們有罕見的血脈和特殊功法,卻不肯讓門派長老‘免費采集’。”
畫面忽然劇烈切換,伴随刺耳的尖嘯與劇烈的眩暈感,周時隐的靈魂粗暴地被從一個記憶拖入另一個。
“記住,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出聲。”母親的話語在記憶裡回響,“隻要熬過今晚,娘親就帶你離開這裡。”
母親帶着小陸照回逃入地下密道,周時隐能切身感受到小陸照回肺部灼燒般的疼痛,雙腿的酸軟無力,以及無邊的恐懼與絕望。
密道的牆壁刻滿了陸氏祖先遺留下的符文,随着他們奔跑,那些符文逐漸亮起微弱的金光,仿佛為他們指引出一線生機。
身後追兵的腳步聲如同死神的催命鼓點,一步步逼近。
“回兒,你先走……娘為你斷後……不要相信他……”母親的聲音中滿是決絕,她唇邊湧出鮮血,每一次呼吸都帶着肺部被撕裂的痛苦。
她斷裂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周時隐甚至能感受到那傷口鑽心的疼痛。
小陸照回拼命搖頭,淚水早已模糊了視線,每一滴眼淚仿佛都在訴說着靈魂的破碎:“娘親,我們一起走!”
那稚嫩聲音中的絕望和哀求,幾乎令周時隐心跳停頓。
“跑!”母親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将小陸照回推向密道的盡頭,同時将半塊螭龍玉佩塞進他手中,“記住,陸家血脈不可輕易示人,更不要相信他……”
她随即轉身迎向追兵,毫不猶豫地咬開了火雷符。
伴随着靈魂獻祭的禁術,她的身體從内部開始崩解,血肉與火雷符交織在一起。
“血祭·萬物歸寂!”她的聲音不再虛弱,反而充滿了淩駕生死的威嚴。
刺目的金光瞬間吞噬了一切。
爆炸的氣浪席卷整個密道,将她和追兵一并湮滅成廢墟。
碎石如雨點般砸在小陸照回稚嫩的脊背上。
小陸照回死死攥着母親留給他最後念想的半塊螭龍佩。
他無助地躲到地窖深處,一縷月光透過裂開的密道照射進來,映照着他滿是血污的小臉,那雙眼中透着無法言說的恐懼與絕望。
就在這時,一個黑袍的身影緩緩出現,朝着他一步步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