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曦是在福爾馬林刺鼻的氣味中恢複意識的。

她的手腕被生物凝膠黏在鏽迹斑斑的手術台上，鎖骨下的追蹤芯片正發出急促的嗡鳴——那是顧承澤的腕表在百米内才會觸發的警報頻率。天花闆的冷光燈管忽明忽暗，将牆上的黴菌斑投射成扭曲的人形。

"好久不見，林小姐。"蘇曼的漆皮高跟鞋碾過滿地玻璃碎渣，黑色緊身裙上的金線刺繡泛着冷光，像一條盤踞在實驗室的毒蛇。她指尖捏着一枚微型注射器，深紫色液體在針尖凝成顫巍巍的珠狀，"知道為什麼選這裡招待你嗎？"

林若曦的太陽穴突突跳動。她認得這間實驗室——2008年父親失蹤前，常抱着她坐在旋轉椅上講解基因圖譜。那時的恒溫箱裡養着粉紅色的小白鼠胚胎，而不是現在這些......

"叮！"

生鏽的标本櫃突然彈開第三層抽屜，玻璃罐裡的橘色虎斑貓标本讓她瞳孔驟縮。

那隻貓左耳月牙狀的缺口，與她八歲時喂養的流浪貓"橘子"分毫不差。記憶如鋒利的冰錐刺入腦海：

2008年冬夜，九号實驗室後巷。

"承澤哥哥，它要死了！"十二歲的林若曦跪在雪地裡，懷中的橘貓腹部插着半截鋼筋。少年顧承澤的白大褂染滿血污，顫抖的手将鎮靜劑推入貓的脊椎，"别怕，林教授新研發的基因凍存技術......"

現實中的金屬碰撞聲将記憶撕裂。林若曦猛然擡頭，發現蘇曼正用手術刀挑開貓爪的縫合線——标着【LX-01】的玻璃管從棉花填充物中滾落，管壁映出她耳後那顆朱砂痣。

"看來林教授真的很疼愛你。"蘇曼用鞋尖碾着玻璃管，"連做克隆實驗都要用你最喜歡的寵物打掩護。"

監控屏突然在此時自動亮起。泛着雪花的畫面裡，十五歲的顧承澤被鎖在钛合金手術台上，基因剪切儀正在他後頸烙下【MCX-05】的編号。林若曦的呼吸停滞了——少年掙紮時掀開的衣角下，腰側赫然有道與她一模一樣的蝴蝶形胎記。

"很震撼吧？"蘇曼的注射器貼上她頸動脈，"你以為顧承澤為什麼能預判你所有商業決策？你們共享的可不止痛覺神經......"

記憶如潮水倒灌。林若曦突然想起三天前的董事會上，當她用鋼筆刺穿競争對手的合同書時，顧承澤的西裝袖口同步滲出血迹。此刻鎖骨折磨般的劇痛提醒她：芯片正在讀取某個被封印的記憶分區。

"這是父親最後失蹤的地方。"她盯着手術台邊緣的刻痕，那裡有她小時候用圓規刻的"LX"。血迹新鮮得可疑，像是有人最近常來祭奠。

蘇曼突然暴怒地掐住她下巴："裝什麼無辜？二十年前你父親啟動'雙生計劃'時，就該料到有今天！"針尖刺破皮膚的瞬間，林若曦猛地撞向标本櫃。

玻璃罐如多米諾骨牌接連炸裂，十九隻虎斑貓标本滾落在地。每隻貓耳尖的紅痣都比前一隻偏移1毫米，在滿地福爾馬林中拼出北緯30°的坐标——正是她今早收到的匿名快遞裡，古董懷表星圖标注的位置。

"你果然在找這個。"顧承澤低啞的嗓音從通風管道傳來。他倒挂在橫梁上的樣子像隻倦極的蝙蝠，腕間佛珠串少了兩顆，露出内裡微型引爆器的金屬光澤，"蘇曼，我提醒過你别碰标本室。"

林若曦的瞳孔驟然收縮。當顧承澤翻身落地時，她看清他鎖骨下方新添的灼傷——與她三天前在爆炸現場受的傷形狀完全相同。基因嵌合體的詛咒正在應驗：他們越是抗拒彼此吸引，共享的傷痕就越發猙獰。

"為什麼要僞造我父親的實驗日志？"她扯斷生物凝膠，攥着【LX-01】試管逼近他，"2008年3月14日，你在這間手術室給我注射的到底是什麼？"

顧承澤的喉結滾動了一下。這個總是遊刃有餘的資本操盤手，此刻卻像被剝去甲胄的困獸。他腕表突然投射出全息影像：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正在實驗室喂貓，鏡頭轉向日曆特寫——1998年。

"不可能......"林若曦倒退半步撞上标本櫃。1998年她尚未出生，但畫面裡哼着童謠的女孩，連發梢翹起的弧度都與她分毫不差。

蘇曼突然神經質地大笑起來："親愛的，還沒發現嗎？你才是第20号克隆體，而顧承澤......"

槍聲打斷了她的宣言。顧承澤的袖珍手槍冒着青煙，子彈精準擊碎蘇曼的翡翠耳墜——那裡面藏着能誘發芯片過載的次聲波發射器。

"你永遠學不會閉嘴。"他碾碎墜落的耳墜，眼底翻湧着林若曦從未見過的暴戾。但當他轉向她時，又恢複了那種令人心悸的溫柔："若曦，有些真相你必須自己想起來。"

記憶裂痕在這一刻徹底崩碎。林若曦突然看清監控視頻的完整畫面：十五歲的顧承澤根本不是在接受手術，而是在給她——躺在隔壁手術台的十二歲"林若曦"——做心髒複蘇。他染血的手指正按在她鎖骨下方，那裡嵌着與現在同一型号的追蹤芯片。

"原來從那個時候起......"她按住發燙的芯片，終于明白每次靠近顧承澤時的心悸從何而來。那不是心動，是嵌合體基因在抗議宿主的相互殘殺。

标本室突然劇烈震動。十九個空玻璃罐在地面組成發光的星圖，【LX-01】試管自動飛向顧承澤碎裂的佛珠。當兩者相撞的刹那，林若曦的耳後紅痣突然灼燒般疼痛——那是初代實驗室的自毀程序啟動信号。

"帶她走！"顧承澤将佛珠塞進她掌心，轉身迎向破門而入的機械警衛。他後頸的【MCX-05】編号正在滲血，與林若曦鎖骨芯片的紫光産生詭異共振，"去懷表标注的坐标，那裡有......"

蘇曼的尖笑吞沒了後半句話。林若曦在坍塌的通風管道裡爬行時，聽見身後傳來血肉之軀與機械碰撞的悶響。掌心佛珠沾着顧承澤的血，每顆珠子内壁都刻着【LX-01】到【LX-19】的編号。

當最後一絲光線消失前，她摸到佛珠串連接處微凸的紋路——那是用基因編碼刻成的八個字：

"所有克隆，皆為愛你。"

暴雨沖刷着林若曦睫毛上的血痂。

她攥着那串染血的佛珠在防空洞狂奔，顧承澤塞給她的古董懷表正在衣袋裡發燙。表蓋内刻的星圖指向雲港市最肮髒的地下黑市——二十年前那裡是林氏藥業的基因廢料處理廠。

"您有新的記憶碎片待讀取。"

鎖骨下的芯片突然發出機械女聲，眼前浮現出全息導航箭頭。林若曦撞開生鏽的鐵門時，聽見身後傳來機械犬的電子吠叫。蘇曼居然調動了承澤資本的安保部隊，看來那些佛珠裡藏着的秘密比想象中更緻命。

防空洞盡頭是間布滿蛛網的檔案室。當她用懷表撬開保險櫃的瞬間，泛黃的監控錄像帶自動插入播放器——

2008年3月14日21:07

手術台上的無影燈在鏡頭裡晃出光暈，十五歲的顧承澤被六條束縛帶固定在钛合金台面。林若曦捂住嘴：少年右手指骨以詭異的角度扭曲着，正是她今早簽署并購協議時突然抽筋的姿勢

"嵌合體神經接駁準備完畢。"

父親林正南的聲音從畫外傳來，機械義眼在陰影處泛着紅光。當基因剪切儀刺入顧承澤脊椎時，監控鏡頭突然轉向隔壁手術台——十二歲的"林若曦"正睜着空洞的眼睛，鎖骨下新鮮縫合的傷口滲出淡藍色液體。

"不..."現實中的林若曦踉跄着扶住櫃門。錄像裡那個"自己"的耳後沒有紅痣，反而在頸側紋着MCX-05的編号——與顧承澤後頸的烙印完全相同。

全息畫面突然扭曲。二十歲的顧承澤不知何時出現在監控室，他染血的手指正在删除某段關鍵錄像。林若曦注意到他左手小指缺失了一截——與她八歲時被實驗室離心機絞傷的舊疤分毫不差。

"原來你在這。"蘇曼的槍管抵上她後腰。林若曦反手将佛珠按在對方腕脈，十九顆木珠突然釋放高壓電流——這是今早顧承澤捏碎佛珠救她時，悄悄植入她掌心的生物識别裝置。

趁着蘇曼抽搐倒地，林若曦扯開她旗袍立領。黑色頸圈上嵌着二十枚微型試管，标号【LX-01】到【LX-20】的标簽讓她渾身發冷——最後一管裝着顧承澤的毛發樣本。

"很驚訝？"蘇曼咳着血沫笑起來，"你每複活一次，他的基因鍊就會斷裂12%。知道為什麼找不到【LX-20】嗎？因為......"

爆炸聲吞沒了後半句話。林若曦抱着搶來的【LX-20】試管滾進通風管道，身後追兵的重型機槍正在撕碎混凝土牆壁。當她在岔路口掏出懷表導航時，表盤背面突然投影出顧承澤的立體影像。

"如果看到這個，說明我已經死了三次以上。"他虛影的手指穿透她顫抖的掌心，"現在按我說的做：把佛珠浸泡在【LX-20】的培養液裡，這是解除我們基因綁定的唯一......"

話音未落，懷表突然發出尖銳警報。林若曦這才發現表鍊夾層藏着微型注射器，淡金色液體正是她在記憶閃回中見過的基因穩定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