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恨過她的。”

趙聽淮道。

祝平安愣住了。

她很想開口問問，為什麼現在不恨了。

她想張嘴，卻發現喉嚨幹澀地說不出話來。

無論如何，她竟覺着犧牲掉趙聽淮的恨意，維持着現在杳娘幸福的局面，很好很好。

趙聽淮繃着臉，随即自嘲一笑，整個人都顯得陰郁起來，“祝平安，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人與人之間不是隻靠一種情感去僵硬維持着，它很複雜。”

“我原諒她，像我大哥一樣，願意去原諒她。”

祝平安屏住了呼吸，半晌，她擡手。

慢慢地，她的指腹觸碰到一處溫熱的地方，她沒有停下來，輕輕往上 ，她輕聲道：“果然。”

趙聽淮僵住，卻沒有躲開，任由她的手指輕柔地撫過他的額頭、眉骨、鼻梁，最後，停在了他的臉頰。

“多有冒犯。”祝平安嘴角彎了彎，忍住悲戚，道：“我隻是想知道你的眉頭皺的有多緊，現在應該可以夾張紙了。”

祝平安收回手，指腹忍不住的摩挲着，她歎了口氣，“我收回剛剛的話，我确實......不會安慰人。”

“但你的大哥一定一定，是一個很好的人。”

“何出此言。”

“因為，選擇原諒需要莫大的勇氣。”

祝平安攥緊手指，随即張開，輕聲道：“面對背叛他的人，他本可以憤怒、報複，他本不必原諒，可是他卻願意去原諒。”

趙聽淮沉默了許久，忽得嗤笑出聲，“你好像在說什麼繞口令。”

“......我是在安慰你！”祝平安臉都氣紅了，作勢揮拳便要打他。

趙聽淮連忙往一旁躲去，“多謝多謝，快收了神威，佛寺靜地豈能殺生！”

祝平安笑出聲，卻還是惡聲惡氣的，“趙聽淮，等我能看見了，第一件事就是打你一頓！”

“那你還是别好了。”

祝平安随即冷哼一聲，問他，“你為什麼原諒了杳娘姐姐？”

趙聽淮聳聳肩，語氣平靜，“因為我大哥想讓我原諒她。”

祝平安眉頭一皺，不太理解問道：“什麼？”

“為什麼我就不能是一個，和我大哥一樣很好的人？”趙聽淮反問她。

“......你是嗎？”

祝平安嚴重懷疑，心頭起了頑劣的心，挑釁着他。

果不其然，下一秒便被人扼住七寸，手腕被緊緊攥住，一動不能動。

趙聽淮冷聲威脅道：“别忘了，是我救了你，你最好想好了再說話！”

祝平安嘶了一聲，皺着眉頭道：“你大哥會這樣威脅女郎嗎？”

當然不會！

但是趙聽淮怎麼可能自己拆台，他眼眸微眯，松開了她。

“你隻要知道，選擇原諒嫂嫂，是一個很漫長很漫長的過程。”

他低聲道。

祝平安不知他為何忽地放過自己，也不知他為何低落了嗓音。

如今俨然不再适合插科打诨，祝平安閉上了嘴。

兩人靜默坐着，一同出神。

——

耳邊的步履聲漸漸少了許多，竟覺四周有些蕭瑟。

祝平安聳拉着，實在是趙聽淮落寞的不肯說話，她有些待不住了。

趙聽淮揮了揮袖子，瞧着縮成一團的祝平安有些發笑，隻一瞬，他便起身道：“我剛剛說過的話，你便當沒聽過，在嫂嫂面前，一如既往便可。”

祝平安一愣，她還真沒想到如果見到杳娘，該作何狀。

情感上講，她該偏向杳娘。

可從理智上講，她竟不知誰對誰錯。

若是杳娘與江南晨從一開始便和趙安淮講清楚，或許他就不會上戰場，更不會......

趙聽淮也不會失去大哥。

可是，杳娘和江南晨都在為自己贖罪着。

有些事，天然分不出什麼對錯。

或許此刻，聽從趙聽淮，是最好的選擇。

祝平安點頭，一邊将幂籬的紗簾掀起，一邊扭頭沖着趙聽淮點頭，試圖讓自己失明的雙眼看着真摯一些。

趙聽淮撲哧一笑，拉了拉她的袖子，道：“我已經起身了，此刻正在你面前。”

空氣斷鑽凝滞了一瞬。

......祝平安一臉尴尬，雙手無處安放着，她扭過頭，眨巴眨巴眼，想說什麼，最終把紗簾放了下來，裝作鹌鹑。

趙聽淮已然從悲傷中走出來，瞧她這般動作，嘴角抽搐了一下。

“走吧，我們去找找他們。”

趙聽淮握住祝平安的胳膊，輕輕捏了兩下，沒好氣道：“我們南山堂是不給你飯吃嗎？”

“啊？”

祝平安不解何意，這人怎麼想一出是一出。

趙聽淮冷冷道：“把你放到賣肉的屠夫那裡，人家都嫌你沒幾兩肉不肯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