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威見狀立馬俯身湊近,側耳聽她在說什麼。
“秦将軍,快去救秦将軍。”
姑奶奶哎,你可算說到重點了。
疆場厮殺近三十載的韓大将軍,此刻才第一次體會到劫後餘生是什麼感覺。
“秦将軍在哪兒?”
“往北疆方向走,十餘裡外,寒潭裡。帶女醫官去,快去!”
自七日前發現二人不見後,韓、趙、王三位将軍不敢耽誤一點,早已八百裡加急送信給皇上了。
建甯帝見信後大怒,立即将星月閣十二守衛全數派出。
此時,他們也聽到了司徒明月所言,立即前往寒潭。
鹑尾和鹑火兩姐妹精通藥理,不論是毒還是藥,都十分擅長。
但即使是她們二人,在見到昭甯的那一刻,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發絲淩亂,臉色漲紅得像要滴出血來,可偏偏唇色蒼白如一旁的積雪,原本的相貌已經看不大清了,即便泡在寒潭裡身上的溫度也高得吓人。
在看到她掌心的蓮花紋後,鹑尾與鹑火相視一眼,“沒想到世上真有這種藥。”
“兩位女官,秦校尉這是怎麼了?”
韓威并不知道這十二人的身份,但既然是皇帝派來的,叫“女官”總不會有錯。
“她中了一種毒。”
“什麼毒?”
“‘蓮花罪’,是北疆王廷獨有的一種秘藥。 ”
“那這毒,二位可能解?”
二人搖了搖頭,“解不了。此毒是數十年前由北疆上一任大祭司所制,除了北疆曆任首領,無人有此解藥。”
“那現下如何是好?可有性命之憂?”
“這藥已經發作了幾個時辰,秦将軍能挺到現在,已實屬不易。若能泡在這寒潭中,再過三個時辰,待到藥性全數散去,便是挺過去了。”
“泡在寒潭裡!?”
韓威猶豫片刻,但自己也别無他法,隻能答應下來。
日出東升,昭甯意識逐漸清醒,她挺過來了。
回到玄甲軍軍營後,安國公已經醒了,昭甯嚴令所有人不許将這件事告訴安國公。
所以,當昭甯蒼白着臉走進安國公營帳時,安國公以為她是擔憂自己的傷情,久未歇息所緻。
此時的安國公雖然服下了解藥,醒了過來,但因其傷勢過重,已經無法繼續指揮這場大戰。
可玄甲軍與北疆騎兵周旋多年,好不容易等到這樣一個絕佳的機會,豈能就此放過?
“武德,你去把趙含、王祺兩人一起叫來。”
韓威将軍,字武德。
營帳中所有醫官、士兵全部退出到營帳外十米處,任何人不得入内。
安國公深歎一口氣後說道:“凡戰時,軍中之事,不聞君命,皆由将出。這場仗,我老頭子是打不了了。你們三人跟了我大半輩子,沖鋒陷陣英勇有餘,但排兵布陣智謀不足。所以,這場仗,即刻起,由長公主全權指揮,你們三個要全力輔助她打赢這一仗。對外,隻說我已無礙,此戰繼續由我指揮。明白了嗎?”
“明白!”三人毫不遲疑。
于是剛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的昭甯,就這樣披甲上陣了。
在大戰開始之前,她命令星月閣十二守衛将重傷昏迷的司徒明月秘密護送回了京師。
待司徒明月蘇醒過來之時,已經是在平陽城的家中了。
病床前圍了一圈紅着眼睛的面孔,是自己的父母和兄長們。
這時她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是當了逃兵。
而後她再聽到北境戰況的消息,便是玄甲軍大獲全勝的消息。
大敗北疆百萬騎兵,将北疆王都豐州城納入了大周版圖。
玄甲軍班師回朝之時,平陽城内的桃花都已經開了。
而她,也差不多已經痊愈了。
她四處托人打聽玄甲軍中一位叫做“秦妧”的女将,可一直杳無音信。
直到在封賞玄甲軍将士的慶功宴上,她終于見到了她。
不過那時的她,并沒有與玄甲軍衆将士坐在一起,而是坐在建甯帝的右下方,太子殿下身旁。
她真的是太子殿下的胞姐,那位極少露面的長甯嫡長公主。
看她現在的臉色,依舊有些憔悴。
不過,這副樣子倒是坐實了“長公主體弱多病”的傳言。
司徒明月卻擔心她是因為那次中毒,傷到了身子。
開宴之後,司徒明月便讓人去給長公主身邊的婢女遞了個消息,想單獨求見長公主一面。
慶功宴是在皇家别苑梁園舉行的,梁園前院設宴,穿過一片荷花池後,有一個遠離前院的幽靜小築“落花樓”。
這樓是建甯帝為先皇後所建。
自先皇後離世後,除了每月十五會有下人來清掃以外,這個小院平日裡都是門鎖緊閉的。
隻有建甯帝、長公主和太子才有這裡的鑰匙。
此時,在通往落花樓的廊橋上,司徒明月帶着略微忐忑的心,跟在秋梅身後。
直至走到二樓,夕陽映照在窗邊人的身上,增添了一絲柔和。
昭甯轉過身來,“你居然是司徒家的女兒。真沒想到。”
尚書右仆射司徒正陽的幺女,上面還有四位哥哥,自小便集萬千寵愛于一身。
昭甯原本隻知道她從軍是為了報答自己皇兄的救命之恩,卻不想她就是司徒家的小女兒。
“臣女也沒想到,您真的是長公主殿下。”
昭甯笑了笑,并未言語。
“殿下,您的身體可還好?”
當年她把解藥給了自己,才會九死一生,司徒明月一直十分内疚。
“已無大礙。”昭甯微笑着柔聲回道。
“司徒,你不欠我的。是你,救了我們。”
司徒明月聞言,鼻頭一酸,轉身看向窗外的夕陽,微微擡起臉龐,避免淚珠滑落下來。
司徒明月沒有回答。
昭甯知道,她心裡始終有道坎邁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