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嘛,你來啦?”不過看見妻子過來,安德魯茲精神不少,拉過諾亞萊爾在諾亞萊爾臉頰上啄了一口,“這不是想念你麼,一起來就看見鈴狐坐在床上,就帶着鈴狐過來用早膳了。”
碰巧看見了諾亞萊爾糟糕的心情有那麼一絲的緩和,安德魯茲也就默許了鈴狐一起用膳,待二人落座,安德魯茲便心不在焉地吃着。
其實在這幾天安德魯茲過得并不好。
解釋,安頓,清理,還有巴雷歐諾斯離去帶來的精神壓力實在太大了。
實在是沒有想過巴雷歐諾斯竟然會一槍了結自己,巴雷歐諾斯開槍前那一刻打了自己一下實際上沒用太大力度,但這一下卻打到了自己心裡,即便是過了幾天,被巴雷歐諾斯打中的地方還是有點酥酥麻麻,巴雷歐諾斯開槍之後安德魯茲也是愣了,随後才從腦漿鮮血濺滿地的場面解讀出巴雷歐諾斯這是救不回來,永永遠遠地以個死人的身份存在于他人的言語中,家族的墓地裡,他人對他的懷想裡了。
直到震驚的情緒從大腦中剝離,剝離了震驚,在這層情緒之下,是一種難以言表的難受,更準确來說,這是混雜着複雜情感的難受。
從被仆人領到房間裡目睹着巴雷歐諾斯被揭開白布,接着簡單處理了下面部儀容,巴雷歐諾斯就被轉移到了臨時棺材裡。
安德魯茲看見巴雷歐諾斯那頭他最引以為傲的金發上染上血迹,血迹已經幹得七七八八,若巴雷歐諾斯此刻是個大活人,絕對忍受不了自己頭發上有一灘這麼明顯的污漬,鐵定是要徹徹底底洗幹淨的。
可是誰也知道巴雷歐諾斯不會再這樣做了。
目光移到巴雷歐諾斯那張異常平靜的臉上,這個男人的臉從小到大從小到大都是那個樣子,還是那副讓人一眼望去就不住覺得這人慈眉善目,定是個溫柔和善的人的面容,安德魯茲曾在這張臉上看見過很多表情,不過這些都僅限于安德魯茲小時候,等到自己長到差不多大的時候,巴雷歐諾斯臉上的表情一般都以難以捉摸的微笑居多,無論自己對巴雷歐諾斯如何冷臉,也難教巴雷歐諾斯在臉上做出其他表情了。
從小小王子到霍洛維愛德的狼王,從兩三歲到二十五六歲,如此數來,巴雷歐諾斯這個叔叔已經陪着自己走了二十二年有餘的人生道路,自己走在路上,巴雷歐諾斯就走在自己旁邊,盡管自己這一路走來未曾将視線投放在巴雷歐諾斯身上,巴雷歐諾斯卻一直在看着自己,看着自己從泡在老狼王的父愛裡泡得入了味,到父母俱喪再到娶了妻子繼任狼王,巴雷歐諾斯在自己身邊呆了二十二年。
他是疼自己的,安德魯茲知道,父母在時,巴雷歐諾斯一得空,除了躲圖書館裡鑽研魔法,剩下的時間都投注在自己身上,帶着自己去這去那兒。巴雷歐諾斯一般喜歡叫自己坐在他的手臂上,有力的手臂托着自己四處去,或者讓自己坐在他的肩頭,吃着甜食眺望遠方,當時自己實在是太小太小,多多少少有點調皮在身上,巴雷歐諾斯一讓自己坐他肩上,自己就就模仿着父王策馬奔騰時的英姿拉起巴雷歐諾斯腦袋兩側的頭發,鉚了一股死勁将兩側的頭發往後一扯,然後身子往後微傾,也算是充當“勒馬”這個動作,那時的自己可真是威風得不顧人死活,揚眉吐氣得像自己騎着叔叔就真能當位騎士一樣,這可讓叔叔吃了苦頭,小孩子不懂輕重,扯得用力過猛,他便佯裝慘叫一聲,吓得自己收了手之後,巴雷歐諾斯就蹲在地上,把臉埋起來,嗚嗚嗚地哭泣,也是過了這件事之後,自己就不敢再把巴雷歐諾斯當馬騎了。
巴雷歐諾斯對自己的愛護比起父母雙親還多,不止是陪自己四處玩耍或者是帶自己吃好吃的,這份愛護更體現在巴雷歐諾斯對自己的日常生活的照料上,什麼時候穿怎樣的衣服什麼季節吃怎樣的吃食這些本該由仆人包辦的事情巴雷歐諾斯總會對仆人說,“不用麻煩你,我來吧。”然後一手包辦,能長得牛高馬大身強體壯的多少有巴雷歐諾斯的功勞在内。
巴雷歐諾斯陪了自己多少年,就等同于受了多少年自己的冷臉。如果可以的話,對着這麼溫柔的叔叔安德魯茲真的不願意這麼冷漠,父母俱殁,巴雷歐諾斯是這個世上唯一對自己好的親人,可是沒辦法,安德魯茲當年認為巴雷歐諾斯是造就自己父母在圍獵中喪生的兇手注定安德魯茲未來的人生不會對巴雷歐諾斯有任何好臉色,更不會跟巴雷歐諾斯關系親近,沒辦法,命運如此的弄人,巴雷歐諾斯直到自己死的那一刻安德魯茲也沒有好好地跟他說過話。
“……”看着巴雷歐諾斯,安德魯茲默默地紅了眼眶,可是這麼多年的疏離,安德魯茲實在是沒辦法做到至親離去後的傷心欲裂肝腸寸斷,真的沒辦法,心裡堵得慌悶得慌。所有的憎惡厭煩随着那人的離去随之消散,安德魯茲舔舔嘴唇,說道“巴雷歐諾斯,無論你現在身在何處世界,仍然于此處逗留徘徊也罷,已然到達下一個世界也罷,你我二十多年叔侄一場,我會将你的遺體送回你家族好好安葬,至于穆伊洛,我會替你,替母親,好好照顧他的。”
“再見。叔叔。”
到了最後的最後,安德魯茲終于叫了巴雷歐諾斯一聲“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