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啟擡眼看她:“幾乎沒有,昨日是頭一回見。”
她嘴角不自覺揚了揚,又立刻抿住,低頭喝了口粥掩飾。
“對了。”沈出瑩看着阿啟放下碗筷,壓低聲音道:“我昨天洗漱的時候看見劉刀疤手臂上起了水泡,咱們前些日子要除的妖物正是蟾精,他是負責倒雄黃粉的人。你說會不會出什麼事情?”
阿啟聞言眉頭一皺,目光掃過膳堂裡來來往往的人,道:“有些人沾了妖氣就會這樣,過半把月就好了。”
沈出瑩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麼。這種情況确實時有發生,普通人在接觸妖物相關物品後,偶爾會出現些輕微反應。
她低頭收拾了碗筷,跟阿啟走出膳堂,不料那胖子拿着油紙包着滿滿一碟肉包匆匆往回走。他一個沒刹住,結結實實撞在沈出瑩肩上。
“哎喲!”胖子一個踉跄,手裡給刀疤臉帶的肉包子差點掉地上,他慌忙護住油紙包。
就在這一瞬,沈出瑩清晰地聽到咕的一聲,像是從胖子衣襟裡傳出來的,又悶又黏。
讓人覺得他肚子裡就有隻蟾蜍。
胖子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張嘴就要罵人:“你他娘——”
可話剛出口,就對上沈出瑩那雙冷得滲人的眼睛。她沒說話,就那麼靜靜盯着他,右手還搭在腰間刀柄上。
胖子的火氣唰地就散了,一看旁邊還站着關鍵時刻要抱大腿的阿啟,喉嚨裡咕咚咽了下口水,硬是把後半截髒話咽了回去。
“......走路看着點。”他幹巴巴地丢下這麼一句,拎着油紙包灰溜溜地快步走了。
*
近期,長安城的妖案愈發頻繁,青鸾司忙不過來,就來巡夜隊抓人。拿一個人當兩個人使,一點不帶可惜的。
一入夜,沈出瑩最早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廂房,直挺挺栽倒在床榻上。後頸剛沾到枕頭,眼前就泛起一片黑沉。
直到她被人聲吵醒。
“......真的,就這兒......”刀疤臉的聲音含混着傳過來,“昨兒她撸袖子洗臉時,胳膊上鼓着兩排泡......吓得我心髒差點一梗。我真是吓得說話都打磕巴,支支吾吾的。”
她翻身弓起身體,把眼睛撐開一條縫,看着地上幾個模糊人影。
本該安安靜靜的房間裡,胖子和刀疤臉一邊泡腳,一邊悄聲聊天。
胖子把腳往木盆裡又浸了浸,水聲嘩啦一響:“是呢,你都不知道。他這幾天一直沒來吃早飯,都是讓阿啟那個狼崽子給帶過去的。”
刀疤臉朝胖子勾勾手指,胖子湊到人身上。刀疤臉攬過他的肩膀,道:“你是不知道,我前兒晚上做噩夢了...夢見沈七那小白臉變成隻癞蛤蟆,蹲在我床頭咕咕叫,吵死我了。”
“我原想着,許是那天除蟾妖時我自己被驚着了。結果你猜怎麼着,那小白臉隔天問我說……”他學着沈出瑩的嗓子說,“你昨天有沒有聽到什麼怪動靜?”
“我哪敢說啊?怪人不就在我眼前嗎?我要是當着怪物的面說你是怪物,我不得被一口吃了?!”
兩人的影子在燭光下扭曲晃動。胖子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湊近刀疤臉:“老劉,你說……會不會是他那天往井裡看的時候,真被那什麼不幹淨的東西纏上了。你看裴大人什麼時候往膳房去過,是不是看他不正常,所以給他叫過去,這是在提醒我們呢。”
刀疤臉略一思索:“有可能。”
聞言,沈出瑩不自覺皺起眉毛。
那天,自己真的沒有往井底看過嗎?
為什麼現在回憶起來,井水裡似乎一直浮着一張蒼白的、鼓着眼睛的臉……
記得當時井裡傳出一聲輕笑,她攔住阿啟,而她不受控制地往前傾身,井水映出一張模糊的人臉,慘白,眼球凸出。
“沈七。”
裴晟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她猛地回神,才發現自己大半個身子都已探出井沿。
回程時裴晟走在最前,她就跟在大人身後。
裴晟對她說:“古井為陰,少看為妙。”
刀疤臉邪笑一聲,對胖子說:“要不咱們趁她睡着,看看她胳膊上到底有沒有那些水泡?”
胖子猶豫地搓着手:“萬一是真的...咱們把她綁了送給裴大人,說不定能領賞。”
兩人的對話聲越來越低,刀疤臉從懷裡摸出一截麻繩,在手裡來回擺弄着。沈出瑩聽着他們的密謀,手指無意識地撫上自己的手腕。
那裡的皮膚不知何時已經泛起了一片細小的疙瘩,摸起來像是蟾蜍背上凹凸不平的紋理,又很滑|膩,像在水裡泡久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