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聽到這個消息,沈出瑩眸中浮起一絲詫異,但很快控制住了:“是大人擡舉的我,我全憑大人做主。”
“啧。”
裴昇将竹簡從她下巴挪到臉側,再往右滑,挪到唇邊,“你什麼時候有句真話?”
竹簡冰涼,惹得沈出瑩呼吸微頓,直覺告訴她裴昇不喜歡這個答案。上頭的心思不好猜,沈出瑩硬着頭皮道:“屬下句句屬實。”
裴昇:“……你回去的時候,替我轉告阿啟,盡快回答我的問題。”
沈出瑩領了命,往後小退一步,匆匆領命離開。
回到巡夜隊時,阿啟正被劉關張三人攔在門口。準确地說,不能叫攔,應該叫三個狗皮膏藥死死纏住阿啟。
最為可惡的是關二胖,憑借自身得天獨厚的體重優勢狠狠絞住阿啟大腿,這潑皮老牛吃嫩草,差點給人褲子扯下來。
沈出瑩真是看不下去:“你們幹什麼呢?”
關二胖貼着阿啟屁股的大臉擡起,涕淚橫流,活活像最受欺負的那個了。
沈出瑩一時看不明白情況:“你們……”
幾人見沈出瑩來了,紛紛要她給他們幾個主持公道。張麻杆道:“老大,這小子不幹了。”
沈出瑩一聽,也愣住了:“為何?你明明……”
話還沒說完,沈出瑩回過味來,玄鷹衛跟青鸾司不同,身份必須保密,戴上那副鐵面具,就沒有名字了。
她幹咳一聲,話頭一轉:“這也是人之常情,巡夜隊工作本就累,又危險。你雖然是這裡呆的時間最久的,但不代表以後沒有危險。若是鐵了心要離開,那便請辭。”
劉關張開始還連連點頭,腦袋上下搖晃着,越搖腦袋越暈,差點沒被沈出瑩帶進溝裡去!
“诶诶诶?不是,咱們就這麼說吧。阿啟,雖然俺們哥仨信任你沒有幹那事,可是這檔案上可是清清楚楚有你的記錄。你再想尋個其他活兒,一個月的俸祿不會比這裡高,還給你當驢使喚。不值當啊……”
阿啟下巴繃緊,嘴唇抿住,顯然不知道該怎麼說。
劉大疤一見阿啟這副模樣就心急:“實在不行,你去求大人讓他給你個文職當當?”
沈出瑩手指骨節彎曲,輕輕敲打劉大疤的胳膊:“好了,跟你們沒關系,都出去,我跟阿啟有話聊。”
三人還不願作罷,沈出瑩朝他們射出一記眼刀。
狹小的屋内重新安靜下來,沈出瑩看着他低垂下去的頭,有種想拿什麼東西給他腦袋挑起來的沖動:“阿啟。”
她腦海中假想着要做的動作時,不知怎麼先一步想到臉頰一邊涼涼的觸感。
阿啟依舊埋着腦袋,沈出瑩伸出指尖按着對方額頭,稍加施力讓他擡起臉來:“裴大人讓我告訴你,你該回答他的問題了。”
“嗯。”
“是關于那件事對嗎?”
“嗯。”
“你想好答案了麼?”
“沒有。”
沈出瑩不為難他,輕聲說:“你既然能從牢裡堂堂正正走出來,身上就不背什麼罪了。”
阿啟感到胸中一陣緊縮,他從未有過這種被一把抓住心髒的感覺:“不,跟你想的不一樣,是我動的手。”
“我不覺得你沒有動手,動手就一定是錯的嗎?”
話已經傳達完畢,沈出瑩見阿啟不願意提這件事,她也不想多問。
自顧自打了個哈欠,今兒個服侍裴昇了一天,累的不行。想了想,還是打算給這孩子一點自己思考的空間。她起身,一把拉開門。
結果劉關張三人偷聽都偷聽不明白,重心随着大門打開而偏移,成摞地壓.在一起。
沈出瑩也不管他們的模樣,側邊一跨兀自出門。
剛走出沒幾步,阿啟小跑着跟上來。
裴昇沒有回府的習慣,衣食住行都在大理寺,想見到他完全不是難事。
也不知是不是沈出瑩運氣太差,兩刻鐘的功夫,竟找不到裴昇了。
阿啟跟在沈出瑩身邊,慢慢模仿她的節奏,兩人并行着。
阿啟側頭看過去,猶豫了半晌,道:“我是個被遺棄的孤兒,張爺爺養了我近九年,沒有他,我根本活不到現在。他是個老玄修,從小癡迷這個玄學,一直到五十歲都沒有娶妻,孤家寡人。家裡很貧寒,但是囤了一.大堆符紙,假靈器,玄書。”
“張爺爺自創了一套功法,他又尋遍大師将他這功法提升。隐士真人誇他有巧思,他就愣是開心了好幾個月。但功法雖成,他卻悟不透那些東西,想讓我試試,我練成了,他卻沒有。”
“他越來越有執念,整日飯也不吃,覺也不睡,瘋魔了一般整日想着練功。那最後一層,他說他看不懂,要看看我能不能破開那一層,我破不開,他便日日毆打我。我聽他的話,破開。他卻更瘋魔了。”
沈出瑩垂在手側的手指蜷了蜷:“所以你爺爺把自己折騰的生不如死,走火入魔?”
阿啟應道:“嗯。”
沈出瑩道:“我師父是一個十分厲害的女人,能夠将一個招式練地出神入化,世人所不能及也。我隻學了十之七八,完全不如她老人家的造化。盡管如此,我師父也依然不解她舊友的功法。”
“我師父試了六年,進益并不大,直到她去世,也沒有捂得要領。但她依然能把自己擅長的搞得出神入化,這何嘗不是一種擅長呢?”
阿啟笑了笑:“我當時太小,又怕他,不敢與之太親近。是我的錯……若是我能早一點勸誡,興許事情會變得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