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宅的大門敞開,兩側的奴仆怪異地看了一眼沈出瑩,發現沈出瑩沒什麼攻擊性,才朝裴晟道:“公子,老爺夫人都在等您。”
裴晟微微回頭:“我們照他們的布置走就好。”
沈出瑩站在門檻處沒動:“如果我們違抗呢?”
“我試過了,因此我的身體應該會變得不太好。讓你照顧地很累吧,實在不好意思。”嘴上說着不好意思,實則心裡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
沈出瑩眸光暗了一下,表情突然變得很靜,有點冷漠,但似乎深沉又專注。
“裴晟。”她叫他的全名,“你快死了。”
二人一前一後跨過門檻,院内景緻繁複精緻。畫中世界光影轉動,仿佛被無形之手撥動時辰,轉眼間,已經是華燈初上。
前堂燈火通明,老爺和夫人端坐在主位,臉上挂着恰到好處的笑容。
笑容很應景,配上暖光,一切都是那麼溫馨美好。
家裡來了兩位客人,一個是僧人,另一個戴着跟沈出瑩一樣的面具。
那人是——燕靈。
師父。
燕靈坐在僧人旁邊,戴的是遮蓋全貌的面具。沈出瑩知道她右臉有一片紅斑,像落血,星星點點的。
除了第一次見到燕靈,往後的時光裡,她都會戴着一塊特制的,遮蓋那些紅斑的金色面具。
外表上,燕靈一身的肅殺氣息,仿佛從地獄爬出的惡鬼。而在沈出瑩看來,家人不幸遇害後的光陰,所有的溫暖都是燕靈給她的。
沈出瑩不會認錯人。
“晟兒,快快進來!”裴夫人朝裴晟招手道。
沈出瑩在慌亂中低下頭,握住了顫抖的手指。
裴晟面無表情地行禮:“爹,娘。”
裴夫人略過沈出瑩,趕緊将裴晟拉起來:“欽天監的燕大人說了,她收女不收男,而且你的天資在她這裡發揮不了作用。”
裴晟任由她動作,順從得不像話:“嗯。”
欽天監。
對了。
沈出瑩這才回憶起來,燕靈就是出身欽天監,而且是位赫赫有名的大能。隻是她不提,沈出瑩不問,時間久了她都把這些身份忘記了。
裴夫人和藹道:“慧明大師是燕大人的同窗好友,她将你的事情告訴了大師,大師知曉你的執念,特來找你。”
裴晟眉間蹙起,走過去,揮袍落座。
裴夫人繼續道:“晟兒,你這是什麼态度?”
裴晟掀起眼皮,道:“我不想慧明大師做我的師父。”
堂上的裴老爺見狀,臉色驟然陰沉,幾乎是惡狠狠地撲過來,拽住裴晟的胳膊:“有何不滿意?為何不滿足?”
下一刻,畫中的人和物浮動起來,空氣變得粘稠,像被烤化了。裴老爺的臉像糖畫遇了熱,一條一條垂下來,拉長,滴落,露出森白的骨骼。
裴晟不忍再看,撇過臉,朝慧明大師改口道:“師父。”
場景再次變幻。
粘稠地空氣被一陣舒爽的涼風吹開,扭曲的府邸重新金碧輝煌起來。裴老爺和裴夫人重坐高台,面容和藹。
“晟兒年紀也不小了,該定親了。”裴夫人笑吟吟地,拿出一份名冊,道,“今日請慧明大師來,也是想合個八字。”
沈出瑩:“……怪生硬的。”
裴夫人眼眸微動,倏地看向她,眼裡閃過一身詭異的光。再開口時,聲音已經恢複如初:“我看蘇家那丫頭就不錯,知書達理,跟晟兒很是相配。”
裴老爺緊跟着問:“晟兒以為呢?”
“聽你們的。”
裴夫人欣慰一笑:“晟兒,今日天氣正好,不如去蘇府賞花。蘇姑娘得了幾株罕見的花草,正等你前去品鑒呢。”
她話音未落,已有侍女捧着備好的禮盒上前,上等的雲錦、珍稀的茶餅,特制的熏香。
裴晟眉頭一皺,站起身來:“明日吧,我困了。”
說罷,也不等裴夫人回應,徑直朝沈出瑩伸出手:“走。”
沈出瑩還未反應過來,手腕已被他扣住。
裴晟的掌心很涼,冰冷貼着溫熱。拉着她走出大堂,朝内院走去。身後,裴夫人的目光如芒在背,可裴晟的腳步絲毫未停。
廊下風燈搖晃,将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糾纏在一起。
“做什麼?”
“困了,想睡覺。”
“畫裡你也這樣?”
“我能感覺到,在你進來的那一刻,不止一個人一起進來了。”
沈出瑩跟上裴晟的腳步:“誰?”
“不認識。”
夜色深沉。
裴晟和衣躺在床榻外側,雙手交疊置于腹前,姿态規整,還蓋頭不蓋尾。
兩人隔着恰到好處的距離,誰也沒有越界。沈出瑩靠在裡側,感覺身邊躺着一具道貌岸然的屍體。
“我們為何要睡在一張床上?”
裴晟撩開一點被子,悶聲道:“這畫中世界盡是那道士的手筆,我在這裡使不出什麼能力。他若是發現你的存在了,很麻煩。”
沈出瑩壓低聲音道:“我們離得近他就不會發現我了麼?”
裴晟側過身,單手支着額角,不答反問:“怎麼,不願意跟我睡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