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出瑩往裡靠了靠:“男人跟男人有什麼好睡的。”
裴晟不緊不慢道:“兄弟睡法有很多,要不要跟我一一試試?”
氣氛一時有些微妙。
沈出瑩蒙上腦袋:“我睡着了。”
裴晟适可而止,見好就收。逗人一次是調笑,情趣,還能留幾分餘味回味。次數多了,把對方逼急,肯定要反手撓他一爪子。
而且眼下也不是适合玩鬧的時候。
裴晟:“這畫中世界極為奇怪,它總在各種細節給我使絆子,而且是一些并不精細的地方。如果你想讓一個泥人捏得真,最起碼的是要與真人做得相似,而這裡纰漏很多,還是讓人不适的漏洞。”
聽起來這畫中世界根本不想瞞天過海,讓裴晟察覺不出異常,而是在純純膈應他。
沈出瑩的聲音悶悶的:“大人神識在畫中清明,在外就難說了。”
現實世界裡,裴晟的意識很明顯地不清醒。
廢話,清醒的人會拿着等身高的長劍在自己屋裡亂揮麼?
一個神智不算清醒的人反複受到暗示,明示,蠱惑,告訴你與真實相似但是稍加不同的事物,一天兩天約莫還能辨别是非,再往後,就很勉強了。
目前有用的消息不是很多,眼下要緊的是怎麼從畫中世界出去,怎麼把這個假世界毀掉。
畢竟沈出瑩也或自願,或非自願地進來了。
總不能一起送死吧?
她暫時不想跟裴晟同年同月同日死。
裴晟睡覺的時候安安靜靜,連呼吸也很輕,躺在身邊仿若無物。沈出瑩雖睡得淺,但裴晟仿佛根本打擾不到她似的,極快就睡着了。
睡太快的人容易淺眠,淺眠則多夢。
她夢見一條長路,一眼看不見盡頭。四下一片寂靜,沒有腳步聲,人聲,鳥類的鳴叫,以及一切可以讓人稍感安心的聲音。
沈出瑩不想停在原地,直覺鼓動着她往前走。
中途,她試圖停下腳步,可一停下就有無邊寂寞圍上來,于是她繼續往前。
不知道行進多久,路面變得開闊,踩上去也有水漬,濕嗒嗒的。
路終于不止有路,一條長河橫貫過去,長河上面有座橋。
橋後有位黃袍道士。
一見道士,她心裡突突跳了跳,直覺不好。
沈出瑩回頭,見來時路已經消失,全須全尾地藏在黑霧裡。一腳縮回去,感覺好似要踏進深淵裡。
好呀麼,原是條不歸路。
她幹咳了幾聲,揚了揚頭,大步跨過橋面,徑直到了那道士跟前。
“你姓麻?”
道士沒有擡頭,固執地擺弄地上的符紙。随後,他左右看了看,确實沈出瑩是在跟他說話,才道:“沈姑娘好。”
沈出瑩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這男裝的扮相,也不反駁,用回自己的女音:“你找我?”
“這裡遠,還安靜,我們可以好好聊。”道士的臉陰在黑暗裡,“最關鍵的是,他暫時找不到你。”
見這道士顧左右而言他,沈出瑩追問:“你認得我?”
“你姓沈,名出瑩,字韫玉。寓意是以玉為本,外顯光華,内在蘊積。”道士一臉作弄玄虛的模樣,得意道,“沈氏吳興人,好熟悉的姓,這家人似乎死絕了吧。”
他将胳膊肘撐在膝蓋上,嘲弄道:“丫頭,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沈出瑩蹲下來,擺弄他攤位上的符紙,随手夾起一張看了看,見上面看似龍飛鳳舞,實則筆筆蘊意非常。
“大概是命運吧,如果我不活下來,我怎麼能在這裡聽見你問我這個問題呢?那我就不能回答了。”
沈出瑩繞着彎搪塞道士。
道士也不惱,臉上露出無奈的笑。
“我暫時不想跟你們淪為死敵,你們是我最不想殺掉的人。”
這話真是心高氣傲,好像他真有那麼天大的本領。
而且,黃袍道士說的是“你們”,而不是“你”,竟把她和裴晟歸為一路人了。
這惹得沈出瑩不爽起來,不免刺撓對方道:“所以要畫地為牢,永遠把我們關在一起?”
她不敢苟同,這跟打着為你好的幌子囚禁你有什麼區别。
沈出瑩想到了什麼,用一種狐疑的眼光看向道士:“你會預言?”
道士點頭。
沈出瑩眯起眼睛:“那你能預言到自己什麼時候慘死在我倆之手麼?”
道士:“不知。”
這當然是不知了,預言就跟算卦一樣,隻有施術者借天機窺視别人的,哪有自己預言自己的死期。
這很犯忌諱。
沈出瑩知道,純是想惡心他一下。
那道士從後背拿出一個畫卷,木質的畫軸,紅繩虛虛地在上面綁着。他遞給沈出瑩:“等你看清這畫上之人,你就懂了,到時候,你可以來找我,我會幫你。”
道士朝她擺了擺手,沈出瑩頓時感覺仿佛有千斤頂墜在身上,壓的她五體貼地,全身要化為肉泥。
一個深呼吸,她醒了過來。
沈出瑩整個手臂還在細微顫抖,手掌還有撐地的餘感,讓人不自覺回憶起那個畫面,感覺哪裡有些不對。
她細想卻想不起來,隻得作罷。
天已經蒙蒙亮,沈出瑩茫然地睜開眼眸,往身邊的位置摸了摸。
空的。
裴晟不知什麼時候起床了。
沈出瑩感覺身上冒了點汗,她一摸被褥,發現蓋了兩層。
沈出瑩二丈和尚摸不着頭腦,難道她昨晚把裴晟蓋的薄被子搶了麼?
給人家氣得早早凍醒了!
罪過罪過!
沈出瑩剛想掀開被子,手心碰到一個涼涼的物件,她一摸,是個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