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出瑩側過身子撐起下巴,朝竈屋指了指:“裡面有人。”
蘇以揭開一條門縫,見裴晟和侍衛都在,心中松下一口氣。她極其小心地打開門,從屋内走出來。
适才的夢魇還黏在後背上,激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剛剛蘇以夢見自己在那個竈屋裡做飯。
先是磨刀,後切菜。她捏着一把濕哄哄的頭發,用刀刃在上面劃,她來回鋸了好久,發絲卻越切越韌:“怎麼就不斷呢?怎麼就不斷呢!”
蘇以越弄越氣,一把抓起頭發扔進鍋裡。
“真是煩死了!”
蘇以一驚,猛地坐起身,後背吓出冷汗。破窗風一吹,汗水涼津津地貼在後背上。
掌心黏膩地觸感還揮之不去,她下意識擡手,發現幾根烏黑的發絲正纏在她的指縫間,濕濕的,不知是冷汗還是别的什麼。
蘇以頭皮炸開,下意識想找裴晟的庇護。她小步快走地到裴晟旁邊,正想說什麼,身後突然傳來“咚”地一聲。
菜刀跺在砧闆上的悶響。
“怎麼就不斷?”那聲音越來越大,一聲疊着一聲,“怎麼就不斷!”
裴晟将食指貼在嘴唇上,示意蘇以噤聲。
蘇以吓蒙了,呆呆地點頭。
沈出瑩貓着腰緩步踱過去,從竈屋的門縫往裡探,剛剛她從裡面出來,沒把門關嚴實。
裴晟緊随其後。
隻見一個身着布衣的姑娘背過身子,兩手握着菜刀柄子高高擡起,“咚”地一聲,狠狠剁向砧闆上的東西。
她砍得胳膊酸了,隻好放下菜刀,按了按手腕。一番動作後,她轉頭,朝門口道:“别偷看了,還不趕緊過來搭把手?我養你是白養的麼?”
沈出瑩和裴晟誰都沒有說話,一時間氣氛詭異地安靜下來。
那姑娘朝向他們,又道:“過來。”
在他人捏造的世界裡,一般都要遵循一個規律,叫順其自然。不要做太跳脫的事情,合理地融入進故事裡,一般是不會引起妖邪之物的敵視。
沈出瑩正欲動身,就在這時,裴晟一手按住她的腦袋,稍加施力,給她往下壓。同時,裴晟伏着身子,手指輕輕頂開門縫。
“啾啾啾!”
他們頭頂上飛過一隻藍金色的羽雀,撲棱翅膀飛到竈台上,往那姑娘身邊跳了跳。
姑娘低頭,朝砧闆上一指:“吃吧,村口的小孩捉了條長蟲,我問他們要了,專門讓你吃的。”
“啾啾啾!”
姑娘笑的眉眼彎彎:“不客氣,誰讓你碰見天下最善良最美麗的人呢。”
沈出瑩定睛一看,那是一隻翼妖,還很幼小,名喚鎏光。
這名字俗氣,可正配它那一身藍金交錯的羽,藍是淺藍,金可是十足十的真金。
這鎏光在黑市上價格奇高,傳言道,隻消讓它吃飽喝足,一身藍羽便成通體的金色,翅膀一震,便簌簌抖落些金粉下來。
鎏光鳥低頭啄食,姑娘就在一旁悄悄等着它。
等了好一會兒,姑娘似乎覺得無趣,她往後小心地退了退,手掌往後摸。摸到牆壁後,上半身靠在牆上,慢慢蹲下來。
沈出瑩想:這丫頭似乎是個眼盲。
裴晟也發現了,他握上沈出瑩的手腕,帶着手肘伸入門縫内。
沈出瑩順着他的動作,并起兩指,指尖稍往回勾。
案闆上的菜刀往邊緣處挪了挪,姑娘聽見動靜,立馬道:“你小心些,不要碰到我其他的東西了,會受傷的,你已經傷的很嚴重了。”
她似乎不盡興,繼續絮叨說,“我可是從那堆惡童手中救下的你,你奄奄一息,虧我這個睜眼瞎還要給你上山采藥,把你治回來。”
“你真是三生有幸。”丫頭點評完,摸索到靠在牆邊的拐杖,将其橫抱在懷中,“不過,也多謝你,你都不知道,我家裡隻有我一個人,很孤獨。”
沈出瑩蹭了蹭鼻子,其實多了三個。
“啾啾啾!”
鎏金鳥吃飽喝足,身上的羽毛漸漸充滿光澤,金光閃閃起來。它跳到姑娘肩頭,在她耳垂上啄了啄。
姑娘撐起拐杖站起身。
在自己家裡,她幾乎不需要用拐杖探路。
沈出瑩和裴晟默契地貼牆挪開,以便姑娘不要發現家裡多了幾個不速之客。
離得近了,沈出瑩才發現,這姑娘生得清秀,臉盤很小,下巴尖處卻收的圓潤。布裙發舊補丁也多,但漿洗地幹幹淨淨。
鎏金鳥振動翅膀,金色的粉末抖落在空中,姑娘感覺鼻腔吸入的空氣中有什麼雜質,朝鎏金鳥道:“我們商量個時間給你洗洗澡吧,你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身上老掉屑子。”
鎏金鳥:“……”
鎏金鳥:“啾啾啾!”
姑娘歎氣道:“你又這樣,一洗澡就抗議,抗議無效!”
裴晟感同身受,他那隻大肥貓也這樣,為了洗澡能躲他好幾天。
怪不得一直沒有母貓願意跟他親近。
“啾。”
鎏金鳥這次短促地叫了一聲,聲音不大,沈出瑩覺得似乎是在提醒這姑娘什麼。
果不然,姑娘停住腳步,向後一瞥,冷聲道:“你們是誰?私闖民宅作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