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角處竟然坐了個小女孩,約莫六七歲模樣,青黑色的軟發被紮成松散的雙馬尾,漆黑瞳孔一眨不眨盯着棠憎。
一顆心緩緩落到實處。
“你在這裡做什麼?”
“寫作業。”
“怎麼不回家?”
“忘帶鑰匙了。”
女孩漆黑純淨的瞳仁清澈無波,膝蓋上攤開本小學二年級的習題冊,小臉白皙幹淨,頭發被梳成兩個低馬尾,柔順的垂在兩側頸邊。
棠憎見過她,是對門的女兒。
自從撲克組織降臨後,人與人之間的冷漠愈來愈大,就算住對門,大家也都默契的不會互相聯系,畢竟誰也不知道對門住的是人是‘鬼’。
棠憎不再問,小女孩也不說話,乖巧的揚起頭,手邊攤開一堆小玩意兒。
粉色便簽紙、水彩筆、千紙鶴、彩紙……
棠憎收回視線,轉身正要下樓,身後突然發出一道悶響,就見女孩捂着肚子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這個角度能看到她柔軟青黑的頭發軟趴趴的耷拉下來。
棠憎看向手中的面包袋。
幾分鐘後,棠憎和女孩分别坐在樓梯兩邊,人手一個面包吃起來。
小孩正是長身體的年紀,飯量大,女孩三兩口吃完面包,眼巴巴瞧上袋子裡最後一塊。
棠憎把敞開的袋口朝她那側推近:“吃吧。”
女孩高興也隻是極小幅度的彎起嘴角,頰邊顯出酒窩,細聲細語:“謝謝哥哥。”
吃完面包後棠憎率先拍拍手起身回家,女孩小心翼翼從扶手空隙向下望去,看着大哥哥走進屋子,老舊的門發出吱呀響動。
轟砰,門被關上。
女孩迅速把剛得的面包小心裝進書包。
棠憎拿出卷子,過十幾分鐘樓道傳來高跟鞋上樓的聲音,緊接着有女人說話聲,自上而下輕快的小碎步,直到對面傳來關門聲,棠憎才重新把目光聚焦在面前的題目上。
這棟居民樓年代久遠,并不隔音,有時其他人在家說話聲音大些都能聽到。棠憎晚上睡眠淺,剛來那幾天結結實實熬了幾個通宵,天天頂着熊貓眼去學校,那段時間不知從哪傳出棠憎晚上不睡覺是做“特殊工作”。
直到周躍進聽說後嚴厲批評了傳謠言的幾個學生,又把棠憎叫進辦公室,告訴他遇到困難可以找老師幫助。
後來棠憎用眼罩和降噪耳機,也漸漸适應黑夜裡這種細碎的聲音。
但是今晚不知怎麼,聲響極其大,且一陣高過一陣,摔砸聲,怒罵聲,甚至還有女人的哭聲。
“賤人,老子辛苦掙錢養你們,連飯都做不好,有什麼用!”
“再哭老子砍死你們!”
“媽媽——媽媽——”
“滾開!”
往日還有細微聲響或說話聲的居民樓此刻安靜的可怕,所有人閉門不出,默不作聲的漠視這場暴行,棠憎在門口站了良久。
夜風透過破舊窗戶的縫隙擠進來,打着旋直往衣領裡鑽,深秋風凍人,隻站這麼一會兒就手腳冰涼。
“還生了個賠錢貨,沒有我你早死外面了!”
“那個豬同事什麼都不會,一天到晚惦記别人的功勞,老子,嗝,老子早晚砍死他!”
“哭哭哭,就知道哭!煩死了——誰啊!”
大門唰的拉開,男人上下掃視門口的人,他認得對方,住對面702的高中生,一個人住,還是個最下等的梅花,不足為懼。
“這麼晚有事嗎?”
一邊說,男人一邊不着痕迹的把身後地闆上安靜躺着的空酒瓶往裡面踢了踢。
男人剛張口棠憎就聞到濃烈的酒味,屋子裡靜悄悄的,不見女人和孩子,也沒有哭聲,世界像突然按下暫停鍵,安靜的棠憎隻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砰砰直沖耳膜。
面前的男人,瞳孔裡紅桃的印記清晰明了,甚至不是最低等的K或者Q。
竟然是紅桃J!難怪沒人敢站出來。
見棠憎看到自己眼睛後久久不說話,男人眼中露出譏笑,遞出台階:“是不是找錯門了?你家在對面。”
說罷男人準備關門,電光火石間棠憎似乎聽到一聲極其細微的呼喚:“哥哥……”
砰——
門一下沒關上,男人這才發現棠憎将五指伸進來,牢牢扣住門框。
“你這小子……啊!”
随着鐵拳般的拳頭砸下,男人抱着眼睛發出痛苦哀嚎:“瘋了嗎你臭小子,知道我老闆是誰嗎!你想幹什麼?搶我的身份嗎?!瘋了,真是瘋了!”
這下聲音終于驚動其他鄰居,一個個探出腦袋向上觀望,終于有人撥打監察局電話,對方一聽花色被打,來的極快,了解情況後打算帶走棠憎。
棠憎站着沒動:“為什麼?是他的錯。”
今夜值班的監察官是個中年男人,面容疲倦,臉上還帶着被吵醒的不悅:“你說什麼呢小子,明明是你先動手打的人。”
“那是因為他醉酒打他老婆女兒。”
監察官回頭看了眼男人,他正坐在沙發上接受随行醫護人員的治療,監察官轉而掃向屋内陳設,從破碎的空酒瓶,男人酡紅的臉頰,以及緊鎖的卧室門很容易推測出發生什麼。
“你!”男人聽到棠憎的話登時怒極,顧不得護士還在包紮,氣沖沖就要沖上來,其他監察者見狀趕忙上前安撫勸慰。
中年監察官點了根煙,皺眉深啄了口,劣質煙味徐徐飄出:“你說這些的證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