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姜頌詩道。
“也是,”許佳佳嘻嘻笑道,“就她那輛破自行車,跟我們走一塊兒我還嫌丢臉呢。”
“哈哈哈……”
那陣刺耳的歡笑聲漸行漸遠。
駱覺溪在她們三人陸續離開教室時一直低着頭,但筆尖早就停止了動作。待那陣笑聲聽不見了,她才放下筆,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
覺得有些頭疼。她趴在桌上小憩了片刻。
醒來時教室裡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急忙收拾好書包,起身要走,瞥見後座好似坐了個人。
她愣了一下,回頭看去,與抱臂看她的林虛舟撞上了目光。
漆黑的瞳仁暗沉沉的,毫無情緒起伏。
不似少年人該有的眼神。他的眼睛裡像是藏了本落了層厚灰的故事書,那抹厚重将他眼底的所有情緒全都壓抑住。以至于她每次看他,都琢磨不透他究竟在想什麼。
見她醒了,林虛舟從座位上站起,緩步走去她面前。
駱覺溪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環顧周圍,教室裡就剩了他們兩個。她意識到他是在等她醒來,頓時有些害怕。不清楚他到底要做什麼。他愈靠近,她愈想往後退。
教室裡靜悄悄的,隻有他們一進一退的走步聲。
她被逼到了講台邊。
後背抵住了講台,退不了了。她隻能僵硬站在原地。
鞋尖抵住了鞋尖,他終于停了下來。
咫尺之距,駱覺溪攥緊衣角低下頭,不怎麼敢看他。
他的腳上穿了一雙白色的運動鞋,雖是舊鞋,但鞋面刷洗得很幹淨。
“你在怕我?”他這般問她。
話音不高不低,不像是恐吓,亦不像是惱怒質問。聽不出有什麼特别的情緒。
他比她高了一個頭有餘,聲音從頭頂飄下,感覺有些不真切。
這好像是她第一次聽他開口說話。與她想象的不太一樣,他的聲音低沉,微微有些沙啞。
駱覺溪大緻能猜到他來找她的原因。她回避了他的問題,低着頭看着他的鞋面,斟酌開口:“關于昨晚的事……”
話出了口,她又不知該怎麼續上。
這樣貿然提及昨晚的事,她生怕一個不小心會觸了他的逆鱗。
前一夜的事她是無意中撞見,未能窺見全貌,她也不敢妄加揣測。但那樣血腥暴力的一幕,也着實把她吓住了。
要說怕他?
确實,她怕他。是心理層面上的恐懼。
他沒吭聲,像是在等着她繼續往下說。
駱覺溪默了半晌,深吸了口氣,擡起頭看着他的眼睛:“我不會告訴别人的。”
她就連擡頭看他,都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林虛舟看着她這副老鼠見了貓的瑟縮模樣,胸口窩着的那股氣怎麼都順不下去。略沉吟,他面朝着她退至自己的課桌邊,拿起桌上的書包,丢給了她。
“往後我的作業,就你代勞吧。”
是讓她幫他寫作業。
他一個上課睡大覺、考試交白卷的學渣,老師都懶得管他,想來寫不寫作業對他而言并沒什麼影響。他這麼做的目的,恐怕也就是惡趣味,想折騰她。
駱覺溪聽明白了他的意思,點點頭,應了聲:“好。”
*
待林虛舟走了,駱覺溪才敢出教室。
昨晚摔了一跤,她的自行車不知哪兒又掉了什麼零件,騎起來更費勁了。
半推半行地回了舅舅家,一進門,就聽駱書陽在抱怨:“都什麼時候了才回來?你要餓死我啊?”
他嗑了一地的瓜子殼,見她回來,手朝廚房方向擡了擡,催道:“快給我做晚飯去。”
廚房裡有新鮮采買的蔬菜,冰箱裡還有條魚和一些肉食。
駱覺溪拿了個籃子,走去米缸舀米。
駱書陽從廚房門邊探出頭,交代道:“對了,我媽說這是我一周的菜量。她讓你給我每頓都安排好新鮮做,不要熱來熱去地給我吃剩的。聽到沒?”
“知道了。”駱覺溪把剛舀出的一勺米又往回倒了一些,頭都不回道。
她動作利落地做了一葷一素兩道菜。
菜端上桌,電飯鍋裡的飯也熟了。
等在餐桌邊的駱書陽一看她拿了兩副碗筷,又擺起了臉色:“怎麼?我讓你上桌吃了嗎?你這掃把星一來就害我爸住院了,你還有臉吃我家的飯?”
駱覺溪沒接話,拿起桌上的一個空碗,給自己舀了碗飯,又從餐盤裡夾了幾根青菜放到米飯上。
在駱書陽罵罵咧咧的話音裡,她端着那一小碗飯默不作聲地轉身出屋,去外頭吃。
天黑了。
夜空高闊,月光很亮。
她擡頭望了望天,望見群星攏着一輪彎月。田園夜色宜人,但她沒什麼興緻欣賞。夾起碗裡的一根青菜正要吃,忽地注意到旁邊那棟房子的屋門外有個黑影在晃動。
是林虛舟。
皎皎月光下,眉清目朗的少年半蹲半坐地靠在門外的一塊大石上,正低頭吃面。
許是她看向他的目光過于專注,他似有所覺,轉頭看了過來。
混着海腥味的夜風中,蛙聲與蟬鳴聲連成一片。
兩人同拿着碗筷,一站一蹲,隔着田地看向對方。蔥郁的莊稼在沙沙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