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甯長坐在對面,先看見了那抹紅,慢條斯理喝了口酒,眉毛上揚,眼眸劃過一絲暗光,面露訝色道:“宋兄,你手怎麼割傷了?”
“無事。”宋階臉上神色未變,他将手心裡的碎片一片片取出來,鋒利的碎片紮進手中,剛取出第一片,念月便見他面容一抽,手心中隐約可見血肉翻滾。
看的人心中一緊。
她小心拉過宋階的手,平時修長有力的手此刻無力地搭在她手心,念月微出神,這才發現,宋階的一隻手比她大了不少,她得用兩隻手才能将他一手給包裹起來。
再看清傷勢時,她秀氣的眉毛微擰,忍不住嘴裡指責但關切道:“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宋階低下頭看着她,周身氣質如冰山融化,放緩了語氣,乖乖認錯,“抱歉。”
念月停住手上動作,她微微仰頭,明亮的雙眸和宋階對上,見他一愣,她正色道:“你得給你自己抱歉。”
半晌,她認真地盯着他道:“宋階,你待會兒和我出來一下吧。”
小心翼翼地給他處理了傷口,找店家拿了幹淨布暫做包紮,又見他吃了丹藥,這才轉頭給段甯長打了個招呼,便拉着宋階朝外走去。
他們沒瞧見,段甯長若有所思地盯着兩道背影,粉裙女子不知道說了什麼,一拳頭輕輕打在了黑衣男子身上。
段甯長眸色漸深,手指微點杯沿,又低頭晃了晃酒水,嘴角慣有的笑容此刻消失,周身氛圍瞬間轉變。
與方才那講笑話的人判若兩人。
酒略微撒了出來,沾濕了手指尖,染上了一股淡淡的酒香。
身旁老婦路過,佝偻着背,躊躇地朝段甯長問道:“客官,還要加酒嗎。”
段甯長一頓,又恢複了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他低頭将杯中酒一飲而盡,順着喉嚨下去,酒不烈,可他卻覺得整個身子都要被灼燒了。
“再來幾盅吧,他們一會兒就回來了。”他又自顧自斟了一杯,又是猛的一杯酒下肚,順着喉嚨緩緩流進衣裳。
眼中卻還是一片清醒。
……
念月剛喝了幾口,不知是因為喝的太少,還是酒勁未發,她腦中清醒,門口行人進進出出,她又朝四周望了片刻。
“師尊,那裡有一條小巷。”身後傳來宋階的聲音,見他指了指不遠處。
念月意外地看他一眼,她将他拉到無人的小巷裡。
街巷狹窄,遠處門扇緊閉。
忍住質問的語氣,卻還是帶了一絲冷意仰頭望着他壓低了聲音道:“你為什麼要故意傷害自己?”
明明是比她還高了一個頭多的男子,此刻卻被她氣勢洶洶地屈身抵在無人的小巷牆邊,竟生了幾分無措感。
宋階和她烏黑略帶嗔怒的眼珠對上,他沒撇開頭,酒香在中間散開來,又被微風吹散,念月垂落的青絲飄起,輕拂過她微紅的臉頰。
好片刻,就在念月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擡起那沒有傷的骨節分明的手,在念月瞪大的眼眸裡将她的發絲輕輕别在耳後。
耳朵被人猝不及防觸碰,一股癢意自上而下蔓延,念月整個身子微顫。
她不可置信地擡起漂亮的眼眸盯着他。
“因為師尊一直和他說話。”宋階直起身子,高大挺直的身軀讓念月不自覺向後退了一步。
“師尊和他一起很開心麼?”向來聽話的宋階竟有股咄咄逼人的氣勢,着黑衣的他幾乎與暗處融為一體。
明明是她在問他,猛然幾息之間,氣勢對調,此刻她竟生出了一些迷茫窘迫,不敢看他的眼眸,原本鎮定自若的她竟心髒開始劇烈跳動。
“若是我和他同時遇見師尊,師尊隻能擇其一,會選他麼?”他似乎沒發現念月的尴尬,繼續問出了最後一問。
什麼經典的問題?她腦海有些宕機。
聽見這句話,念月終于擡起眼眸來,朝他說道:“當然是你啊,你資質比他好多了。”
“那若是他資質比我好呢?”念月試圖看清他到底在想什麼,可卻徒勞而返。
他隻是站着,沒再向前,隻是此刻他們距離很近,清冽的香氣隐隐壓過了她身上的酒香。
“還是你。”念月無奈的歎氣,隻祈求他腦海别再浮現出奇怪的問題了。
“那若是他比我年輕呢?”可惜上天沒能聽見她的期望,荒謬感自她心裡生出,她擡手立在宋階面前,做了個停的動作。
“我這輩子,隻會有你一個徒弟。”念月望着執着的少年,此刻終于從他眼眸裡找出了一絲委屈來。
她又想到什麼,眼睛一閃道:“但以後我們也别用師徒相稱了。”
望着宋階剛露出的一點希冀又消失,念月又接着趕緊開口,差點咬到了自己的舌尖,“我是說,以後你就叫我念月就行,畢竟以後我們算是同門師兄妹。”
“念…月?”那兩個字仿佛在他舌尖打了個圈,極為生澀地從他口中吐出。
巷外傳來聲響,念月眼瞅着巷子裡快來人了,她一把牽住他的袖擺,帶着他朝亮處走去。
嘴裡開口:“嗯嗯,就是這樣,記住我們以後就是同門了。當然,我還是會罩着你的。”
宋階順着念月的腳步,看似被扯着前進,實則步伐與她并排。
二人剛踏入酒肆,段甯長一個人孤零零坐着,原還盈滿的酒壺如今近乎見底,他意外地擡頭看了眼宋階,見宋階的心情好了不少,他眉梢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