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是撐着一把傘回的家,傘是屬于三田的。
“所以...你們出來不帶一把的嗎?”被擠在中間的三田竭力将傘撐高,免得傘面遮擋了身邊兩個的路。
實在是舉步維艱,她才不得不發出疑問。
宮侑口快的回答,“那是我們擔心你,誰還來得及,不用謝哦”,最後一句轉折的爽快,引得三田連連看向宮侑。
當然也有這雨下的突然的緣故,宮治慢悠悠應聲,提起剛剛做的飯團。
三人的話題完全不在一個維度上。
左一句宮侑嚷着他衣服要全濕了,右一句宮治開始提議不如他成全他們兩個,獨宮侑出去淋雨。
“為什麼是我出去,阿治你該出去才是,你比我胖”,宮侑說着一把攬住了三田的肩膀。
這動作突然,差點讓她沒拿住傘,不等她開口,宮治将宮侑的手掰了下去。
然後新一輪的吵架開始,任是啞巴、擠在這兩人間也得開口說上兩句。
“那不如我背着绯夏你好了,阿治撐傘、也不好...”宮侑兀自摸了摸後背,沒怎麼被傘撐住的衣服也是濕的。
“跑起來!”
突兀的一句話落下,三田還沒有反應上,左右手腕已被溫熱的掌心牢牢扣住,于是這場雨中跑步即時開始。
傘被撐得歪歪斜斜,風裹挾着雨絲灌入衣領,他們在滂沱的雨簾下直直朝着家的方向跑去,她反而感受到了呼吸的舒暢。
遠處的霓虹于雨幕裡暈染成模糊的光斑,身後被甩下的街道、煩惱與恐懼都化作被雨水浸透的殘影,在暢通無阻的奔跑中遠離。
他們就這樣一同度過春秋,數不盡的同處時光。
待大夢初醒,萦繞在心頭的是怅然若失。
三田忽然覺得,失去的那段記憶很重要,它壓在胸口,絲絲縷縷的裹挾着她。
角名還有聯賽在即,出門時雖想帶上三田一起,但今天有與宮侑碰面,保險起見他還是選擇隐瞞。
習慣的吻别,任由角名抱了好一會,她拍拍對方的後背。
等門合上,家裡歸于平靜。
三田開始思考夢裡出現的兩個人影,以及昨天遇見的青年,對方認識的模樣與角名的在意都是值得她關注的。
還有角名說的謊言,會是什麼?
畫筆随心描摹起夢中人的輪廓,關于這兩人她畫了好幾張,始終沒有清晰的臉。
三田想着又畫下隻見過一面的宮治,按理來說她對初次見面的人記性不會那麼好,偏偏筆觸像是凝着記憶。
另一邊才說好幾天沒見着宮侑,宮侑就抱着貓咪去了宮治那,因在比賽中或許照顧不好小愛,這便托給在店的宮治。
看着對方逗弄小貓的珍惜樣,和上個月手腳笨的宮侑是截然不同,這說明他們之間相處的很好。
宮治懷揣着心事,并沒有仔細聽宮侑的話,眼看着對方要離開,才問出了口。
“你已經不在意绯夏了,對嗎?”
快走到門邊的宮侑身體一僵,這月來他聽得最多的便就是身邊朋友說的,他有多愛她。甚至不需要人說,那些錄像裡多數鏡頭都是三田绯夏。
他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她。
連帶着作為陌生人去看,都會忍不住動心,但宮侑又總堅持他并沒有生病。他想,都怪錄影的那位,誤導的鏡頭牽連他的理智。
然是與不是,自己也弄不清楚了。
可是此刻宮侑還是嘴硬的含糊一聲,說自己放下了。再如何,也改變不了對方已經去世,既如此,他不會執着太多于這份感情上。
他宮侑不是離了女人就活不下去的。
獨獨沒有注意到背後宮治松口氣的模樣,宮侑快步離開,生怕自己等會又要腦子一軸,說出點什麼。
他果然是鬼迷心竅了,就那麼隻見過幾面的人,居然,而且這可還是佐久早的老婆,朋友的妻子...
不管了不管了。
尋找角名的新住處有些困難,因着一直被角名防備,宮治多花了點時間,為此還去了一趟兵庫縣。從北的口中找尋到了神社,這來回花了一周。
在一日眼看着角名獨自離開後,對着電梯的門,宮治整理了下衣服。
揣着不安的緊張,按響了門鈴。
在家的三田略有點好奇,平常是沒有人上門的,她挪動到了玄關,通過貓眼往外看。
屋外的宮治判斷着時間,出了聲,“绯夏,我是...."。
——失憶是暫時的,這不代表會失去感情,反而能重新回到人間的鬼怪,多數是有執念存在。
如果三田有執念的話,那一定是宮侑了。
想到這宮治垂下眸,“我是宮侑,如果你在家的話,就給我開個門吧”。
“绯夏,我有話想對你說”
宮治對着緊閉的大門好一會,見久久沒有反應,他又擡手想再去嘗試,然而門先打開了。
"宮侑?"她重複着這個名字,視線卻被男人眉間跳動的掙紮攫住。那張與夢中重疊的面容下,藏着太多欲言又止的情緒,一圈又一圈泛起漣漪。
"我好像...認識你"她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目光定定落在宮治的眼角眉梢,忽然想起某個櫻花紛飛的黃昏。
宮侑、宮治。
“是我騙了你”宮治的聲音經由穿堂風碾碎,他還是說出了口,無法做到欺騙。
然而宮治沒有想到,三田笑着回了句她知道。她這般盯着他的眉眼,回到了記憶的開始,于是下意識說出了心裡話。
“我喜歡,阿治”
似平地驚雷,宮治一時以為是在做夢,周遭的一切霎時化作慢鏡頭,他的唇有些發顫。剛剛那句話在他心底回響了無數遍。
他不受控地逼近,直到兩人呼吸纏繞在一起"再說一遍,绯夏"。
宮治清清楚楚的聽見了他自己的名字,三田怔楞,一瞬間仿佛回到最初。
她曾暗戀過宮治。
在最不想回去的時光裡,那是被母親丢下後,父親非但沒有洗心革面,反而變本加厲。時常喝醉就動則打罵,無論三田躲到哪裡,等被找出來,懲罰隻會加深。
他常常痛罵都是因為她的存在,都是因為她們母女,才讓他離開家人,讓他現在如此失敗。
那些難堪、刺耳的髒話,伴着拳頭巴掌落下,弱小的女孩除了哭,除了讨饒與環抱自己就再也無力做其他。
家裡是如此,在學校也見不得好——從第一個同學發現隻要動作聲音大一點,隻要在她面前擡起手,她就會無意識掉眼淚開始。
從早讀課的突然拍桌,到午休時故意摔書的巨響,這場殘酷的針對遊戲持續了整個白晝。
她咬住嘴唇,強迫自己咽下嗚咽,三田很想控制這樣糟糕的自己,可長久被壓迫的習慣讓她難以短期改變。
帶着惡意的捉弄傾瀉,連就回家路也能聽見他們的惡言。
“真好玩啊,你們說,機器人都沒有這麼準确吧,她是假哭吧!”
“我還從來沒見過有人眼淚掉下來這麼快的,搞得我們欺負她了一樣”
“蠢死了”
“我可聽說她媽是和人跑了,她爸才打她”
“欸?真的——”橫穿入的書包砸中了為首的男孩,聽到這戛然而止的聲音轉換成痛呼,三田停下了腳步。
順着視線看去,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面容較陌生的男孩,三田能肯定他們不是同班。宮治慢條斯理的撿起書包,毫不客氣的說了句不誠心的抱歉。
催人火大,挨打的自覺丢了面子,咋呼的跳起來直喊着“你做什麼呢!宮侑”。
"連我和侑都分不清,蠢貨",少年甩了甩書包帶子,挂在包上的巴啵醬晃的厲害,"欺負人很好玩?"。
他突然揚起書包,吓得三人抱頭鼠竄,瞧着又可笑,"剛才不是挺威風的?怎麼現在知道躲了?"。
“你神經啊!”平常裡都是宮侑招惹人,什麼時候宮治——雙胞胎什麼的果然讨厭。
眼見三人惱羞成怒地要撲上來,三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可還沒等她沖上前,卻見宮治已經利索的收拾住,那幾個男生轉瞬狼狽地摔在地。
少年拍了拍校服上不存在的灰塵,球鞋碾過滿地櫻花,風帶過簌簌落下。
他說,"就這點本事?"。
“你瘋了宮治!我們又沒你惹你——你做什麼幫三田出頭”
"三田?"宮治挑眉,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不認識,我隻是單純看你們沒禮貌,不爽而已,所以,被欺負好玩嗎?”
暮色裡,三田的心跳震得耳膜生疼,樹影在少年棱角分明的輪廓上搖晃。在她不長的人生中,純粹的善意似乎太少了,以至于現在如此動容。
在宮治要看過來的刹那,她轉身躲進樹後。
再之後三田漸漸克服了淚失禁,也在偶然的機會裡因為宮侑的幫忙,與宮治熟識上。
她心動日常相處中,宮治是個相當細心的,那些帶着好意的體貼,無聲遞上的飯團、三田開始畫人像畫。
升入初中與宮治同班的欣喜,臨近畢業在畫冊上準備好的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