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西州的昌甯大長公主,褚纓非常讨厭京都城的城名。
西州君主武将起家,沒什麼文化,當初潦草起了個“西京”之名,被诟病多年,直到最近,新主繼位。
新的君主文化水平頗高,是這個武将家族這麼多年來唯一的一個文化苗子,如今得了君位,群臣一合計,選了個黃道吉日就集體上書求改京都名。
于是新君主揚手幾筆,定下了京都新名:常甯。
而褚纓的封号,也同時被改為了,昌甯。
轎辇内,褚纓撐着額頭,想起這個便忍不住生氣,冷呵:“他怎麼敢的。”
“主子别太生氣,或許君主沒想到這方面呢?”
他沒想到?
當初前君主還在世時,她還是安甯公主,他就想改,隻是前君主沒同意。
現在前君主已逝,他上了位,便連帶着她的稱号也一起變成昌甯,與這城名同音,總讓人覺着不舒服。
“主子,到了。”
這事已經定了,也隻能不了了之。
褚纓望向外頭的茶樓,輕歎口氣,暫且壓下心裡的氣,掀簾走出。
外頭圍觀的人隔他們有十萬八千裡遠,無一人敢靠近,她倒也沒在意,習以為常,下了轎後直接走進茶樓。
——
先君英明神武,威名四方,無人不崇拜,世人皆稱為“持耀君”。
但先君的妹妹,從前的安甯公主,現今的昌甯大長公主,卻是人盡皆知的奢靡無度,視人命為玩物,但凡在她宮中的人,幾乎都死了一遭。
而就在這一日,一直被诟病但從未有百姓得見真容的昌甯大長公主褚纓,便現身茶樓。
帶着自己的親信,以及象征身份的豪華轎辇,一身赤紅的鎏金邊鳳紋衣袍,頭頂珠翠,瞧着便尊貴無比,讓人望而生畏,卻又挪不開目光。
褚纓對于那些畏懼又好奇的目光并沒有反應,隻想快些上樓去歇息,可走到了樓梯口,剛擡腳便走不動了。
她蹙眉,垂眸看去。
一個小男孩正撲倒在自己裙上,身後拎着裙擺的太監都被這意外驚住,愣在原地。
小孩也不知道是誰家的,沒人管。
“讓開。”褚纓面色冷冷,稍顯不悅。
身後的太監反應過來,立馬要上前驅趕,尖銳的嗓音讓所有人心中不自覺發慌:“哪來的小屁孩膽敢驚擾昌甯殿下?!快滾開!”
太監剛擡腳,還沒走上去,褚纓一副不耐煩的樣子,用力扯出自己的裙擺,原本正在爬起來的小孩一個踉跄跌在地上。
此時那太監已然沖到了小孩面前,然後“啪啪”清脆兩聲,伴随着太監的咒罵,小孩的兩片臉頰瞬間腫起來。
“賤蹄子,這衣裳弄壞了你可賠不起!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小乞丐,沒爹教沒娘養的東西……耽誤殿下的時間,真該死!”
褚纓斜睨一眼腳下的鬧劇,而後嘲諷般揚了揚嘴角,聲音帶着一絲戲谑:“好了,小孩子嘛,不懂事,一會兒别又害得本宮被王上說一頓,放他走罷。”
那小孩聞聲,拔腿就往旁邊跑。
但太監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小孩的後衣領,又把他拎了回來,大聲斥道:“跪下!”
小孩的眼神從最初的崇仰,到後來的木然,再到現在,已經隻剩驚恐,因為此時,那看起來瘦瘦弱弱的太監卻能一手把他拎過去,并且壓着他跪下,雙膝磕得生疼。
“殿下寬宏大度,饒你一命還不做責罰,你這小東西竟不知感恩?”太監嗓音尖銳,言辭厲厲,說罷,擡腳狠狠踢了小孩後背,“謝恩呐!”
小孩哭得說不出話,太監在背後打打罵罵,又是拉扯胳膊,又是擰耳朵,嘴裡不停吐着些污言穢語,不堪入耳。
觀看片刻,褚纓閉了閉眼,微微擡手,太監便立馬噤聲,躬身退下。
小孩跪趴在地上,上身蜷縮,雙手緊緊抱着自己,看起來可憐極了。
“止期。”
褚纓微微擡眼,看向一直跟在身旁的女子。
女子穿着米白色官服,裝扮幹淨利落,梳着高馬尾,聽了呼喚,便點點頭,轉身走向地上哭泣的小孩,一擡腳,小孩便被踹翻。
此時褚纓懶懶開口,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輕輕道:“随便教訓一下吧,下手輕點,别弄出條人命。不然可是要被他們寫奏疏批評的……”
“明白,這裡交給我,主子上去歇着就好。”止期微微颔首,手伸向腰間随身攜帶的鞭子,已經開始準備執行。
褚纓不打算繼續看下去,提着裙擺上階梯。
可剛安生走幾步,身後忽然有人呼喊,聽着,是一個清亮的男聲。
“殿下!”
褚纓腳步一頓,但沒有回頭,隻是給身旁侍衛一個眼色。
侍衛接收到眼神信号,趕緊行動起來,拔了劍上前去,聲音洪亮有力:“殿下的命令——誰人敢違抗,便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