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跟我姓嗎？”師染青問，“我原本是想讓你姓藍的……”但如果他自己已有想法的話，還是尊重本人意願好。

“那就姓藍。”006号愉快地彎了眼睛，“用你最愛的顔色當我的姓，這很好。”

“這隻是寓意之一。”師染青放下筷子，仔細和他解釋，“‘藍’字在舊曆紀元的古早時代就已出現。釋字的古籍《說文解字》裡解釋為：‘藍，染青艸也[注1]。’最初是指能制作出青色顔料的一種草。”

她的“染青”正是這個出處，也是她小時候從母親起好的一堆寫有名字的紙團裡親自抓出來的。

師暄女士當年取了好些個寓意美好，充滿祝福的名字。會寫個“染青”放進去，則純粹是因為染青從小太喜歡藍色。師女士曾經向她解釋：“你小時候可是個高需求寶寶，很容易哭但不好哄，可藍色的物品對你很有止啼效果，你看一會兒就能自己笑起來。我們就猜你是比較喜歡這個顔色。”

“但是‘師藍’太普通了。所以我多翻了幾本書，看有沒有更含蓄一點的替代表達。這個名字的最大意義在于，是你自己喜歡又親自挑選的。媽媽希望你的人生也是這樣，要度過自己選擇的喜歡的一生。”

“我很喜歡這個寓意。”006号鄭重道，“等我想好名字，會第一時間告訴你的。”長而濃密的眼睫如蝶翅撲閃，掩去他眼裡不希望她現在就看清的隐秘神色。

“……你也可以進書房翻書找找靈感。”師染青裝作沒看見006号耳朵尖紅起來的樣子。想了想，她又補充道：“在不打擾我正常工作的情況下。”

《天河系聯邦戀愛腦管理法（第一版）》第十二條：聯邦戀愛腦管理總局主管全聯邦戀愛腦工作。星級以上戀愛腦管理局主管本行政區域内的戀愛腦工作。

師染青還沒把戀管法第一編總則看完，006号就已經收拾完畢，敲門申請進藏書室找取名靈感。

他對藏書室其實很熟悉，進來就徑直上梯直奔想看的書籍。師染青走神了一瞬：006号看書，是如同普通人一樣閱讀理解消化，還是像機器人一樣掃描錄入，一次一平面？

等看到第二編第三章，再擡頭時，006号竟從人類模樣變成了她熟悉的機器狗001号模樣：一隻主體黑色的大狗，隻有眉毛、鼻子附近、四蹄和尾巴尖上雪白，眼睛是寶石一樣的藍色。他用爪子翻過新的一頁，呲牙咧嘴地打了個哈欠。

001号是世界上最好的小狗，忠誠聽話，耐髒乖巧不掉毛。它身上的毛都是當年師染青請宇文兔幫忙在特殊金屬制成的外殼上“畫”出來的。宇文兔的異能是用精神力作畫，落筆成真。

她絕不會認錯外表，但師染青很清楚：真正的001号在她十歲時，因為狗生唯一一次違背命令的忠誠護主而去世了。師染青因此堅信001号生前長出了自己的靈魂，沒有靈智的機器狗絕不可能違背主人指令行事。

那段時間，導師實在難以容忍她天天翻閱古籍試圖給一隻機器狗舉辦招魂儀式——這既不科學，更不異能。看不下去的導師要走001号的金屬軀殼重新煅燒，制成了絕不會磨損或斷掉的彈力線，用在了師染青的危險異能抑制器上……

切換成001号形态會對他的能力有所影響。006号現在可以直接聞到師染青情緒悲傷的味道，好像當年金屬煅燒時的氣味。

他從梯子上一躍而下，輕盈地幾步就奔至師染青腳下——扒拉開她書桌右側的最下一個抽屜，她曾經不離身的那串黑曜石手鍊就安靜躺在這裡。

師染青握住他的上肢搭在膝上，習慣性獎勵地撓了撓他的下巴，一路揉撚到耳朵。她問：“看到喜歡的字了嗎？”

006号變回人形，對上她已然清明的眼睛：“還沒有……”

膝上一沉，手感也驟然從毛茸茸變成人的細膩肌膚。師染青一驚，觸電般收回手，好險沒就着捧住他臉的姿勢順手一擰——下午動手時她就是這麼對待機器人的……她下意識的攻擊性是不是太強了點？

006号像絲毫沒感覺到危險一般，懶洋洋地站起身來：“但我選好了幾本書，包括這星期的功課。我準備回房間看。你要先把關嗎？”

他去抱了一疊書來，師染青看清了最上面《說文解字》的古樸封皮，接着就是花花綠綠好幾本眼熟的書脊：《夏蟲他偏要飲冰》《陽光小狗日記》《山上雪：冰山Omega又高又冷》……——是她前些年收集的男主人設典型、劇情文筆有趣的言情小說，經典的偏執病嬌忠犬款、陽光元氣傻白甜忠犬款、高冷悶騷忠犬款。《舊曆紀元童話選集·第一冊》在其中顯得格外突兀。

“功課？”

“對。”006号道，“你當初舉棋不定，始終沒想好到底要給我塑造成什麼性格，索性決定讓我自己來。我問你性格要怎麼自我塑造？你說一是在生活中憑直覺和人相處碰撞，然後逐漸找出自洽舒服的行事方式；二是多觀察他人行事得失，自行總結；三是多看書體驗不同人的各種人生，選一個最向往的目标模仿。”

聽起來确實比她之前想的粗暴導入各種人設合理很多。

“你也有直接給我導入幾個人設，說是你個人偏好的幾種。”006号道，“可惜目前我都還融合掌握得不是很好，表現不穩定。”

師染青心想，這點她倒是充分感受到了。不過看外表和聽音色的話，後來的她其實還是最中意冰山忠犬款吧，但作為冰山來說，006号的話又太多了……可能，看似撲克臉高冷，實則元氣話唠小狗也……挺有反差萌？

“看童話選集又是什麼原因？”

“是你失憶前交代的，要在睡前提……聽我讀給你聽。”006号認真道，着重強調了最後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