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後來,我和她的母女緣分就是大家熟知的那段:在收養所和社會好心人士的幫助下,再加上課餘兼職所得,我一邊替她支付在精神病醫院的費用支出,一邊努力學習從中級學校畢業。不過在中學二年級,我十五歲時,她就去世了。”
“她在庭上被帶走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面。她臨終前,我也沒有見到最後一面。據最後看護她的機器人采集的視頻顯示,最後那段時間,她曾多次口裡喃喃我的名字。她下葬那天,負責她遺體處理的入殓師告訴我,胡朵蕾的眼睛很不尋常。”
“她其實是覺醒了異能的。甚至在她死後,她的眼睛也像存儲器一樣忠實地保留了她生前所有曆經的畫面。”
“我從醫院那裡得到了她入院以後的所有視頻資料,也授權入殓師,依法保留了她的一雙眼睛。”觀月說着,手突然伸向自己的大衣口袋——
師染青一度擔心她要從中直接取出保存多年的母親的眼睛。
好在她隻是掏出紙巾,從墨鏡下沿伸進去拭了拭眼睛。
“在我母親去世之後,我好像繼承了她的‘一生’。”觀月說。
但是她太忙了。十五歲的她,要消化即使對方活着也好像不怎麼愛她,但她走了,她就一個親人寄托也沒有的悲傷,還要應付即将迎來畢業大考的學業,更要努力求生維持生存……
她沒有空再去研究别人的一生,哪怕是她曾經深愛又深恨的母親。
觀月恨到一成年就去法院起訴,要求去掉那個既像跟随母親,又像繼承自父親的姓氏。
可她誰也不想傳承下去。胡男士不是好東西,胡朵蕾也沒好到哪裡去。當然,觀月覺得自己同樣也不怎麼好。
所以,各有各壞的三個人最好從姓名開始就不要有什麼牽連。
那一場起訴太引人矚目,她也在庭上被經紀人注意到,從此新一條道路在她面前徐徐展開。
入行後,觀月更是忙得昏天黑地。她一直沒有觸碰過母親留下的記憶遺物,隻是一直把她們帶在身邊。
直到去年——
“我已經八十多歲了。”觀月道,“按現在标準好像才剛到中年的年輕年紀,但在我小時候的記憶裡,這都是快入土的年紀了。這就導緻,偶爾想起來我就會覺得,自己也已經很老了。”
而人到老年,就會很容易向記憶妥協,追憶往昔卻更想執著地求一個答案。
所以觀月最終閱讀了她母親的“眼睛”。
當天的直播結束。
*
觀月起身離開前,習慣性地與工作人員一一握手。
“不知道今天的直播後,我算不算因為過于真實,而摧毀了在觀衆們眼中的偶像神格。”她說,“這數十年的熒幕形象積累,好像我應該是無所不能、無堅不摧的厲害大人。雖然倒黴,但又很幸運,一路好像都很順利。但有朝一日我袒露的最真實的自己,卻是一個執著母親到底戀不戀愛腦、是不是真的愛我的,可悲女兒。也許有那麼一點勇敢,但主要還是可悲。”
“您怎麼會這麼想?”師染青驚訝道,“一個不幸但分外勇敢,并最終打敗了不幸、獲得世俗意義上巨大成功的人,當然是天生的偶像。偶爾流露的真實脆弱,也隻會為您虐粉固粉,再吸引一批新粉。”
“畢竟,運氣不是自己選擇的。但勇敢是自己可以掌握錘煉的。我認為您應該相信,在今天之後,向您學習變得越來越勇敢的人,會越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