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白竺冷道。
“是的。”重明語氣溫柔道。
“你們不認識對方,且都說自己是協會派來的唯一一人?”淩未接着問。
“當然。”白竺加重語氣。
“是的。”重明無波無瀾。
淩未偏頭,望向身側的付冥丘:“付哥,你怎麼看?”
付冥丘湊近淩未,低聲,也不怎麼低,會議室内的人都能聽清楚:“很明顯,一個真一個假,至于誰真誰假……嗯……我不知道。”
淩未聞言,颔首,配合地壓低聲音:“我也不知道,那接下來怎麼辦?”
付冥丘摸着下巴,做出思考的模樣:“這樣吧,既然你們兩個都說自己才是協會派來的人,又都拿不出證據,那麼接下來……我們四個一起行動。”
淩未立即無腦捧:“這個主意好,我同意,你們呢,同意嗎?”
重明白色的眼睫毛微動:“同意。”
白竺紅唇緊抿,雙手抱胸,半晌:“……同意。”
淩未與付冥丘對視一眼,雙雙起身,四人兩前兩後進入電梯。
500層,1号電梯外。
餘桅飄急得跺腳,見到淩未一刹,連害怕也忘了,匆匆催促道:“淩副研究員,實驗對象狀态異常,您快去看看吧!”
淩未與付冥丘打了個暫時分開行動的手勢,便跟着餘桅飄一路小跑,跑到一個門外頻閃紅光的房間後,餘桅飄從門上取下一個本子,遞給淩未:“實驗給藥一直是按時按量給的,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淩未一邊翻看實驗記錄,一邊問道。
實驗記錄上隻有三項,W細菌的注入量、注入時間,以及實驗對象狀态。與餘桅飄所說一緻,注入都是按時按量,實驗對象狀态也一直穩定可控且符合實驗預期,唯獨最新的一行記錄顯示,實驗對象生命垂危。
“您親自看一眼……就知道了。”餘桅飄語焉不詳,随即退後一步,讓出足夠的視野空間。
透過門上的透明小窗口,淩未看到了極為驚悚的一幕。
房間内,地面是深黑色的,鋪滿厚厚的泥土,房間中央,有一個人如同一顆植物,被種在土裡,下半身幾乎看不見,上半身長出大小不一的血紅色肉芽,而泥土之上剛剛露出軀幹的部位,布滿了黑灰色黴斑。
那就是人體催熟實驗生物對照組的實驗對象。
看上去,還隻是一個年紀尚幼的小女孩,此時,女孩的雙眼緊閉,黑色長發覆面,嘴唇幹枯青白,如果不是微微起伏的胸膛,淩未都以為她早已死去。
不敢想象,曾經一個活生生的人是如何變成眼前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的。
“怎麼辦啊?淩副研究員,這個快死了,可我們沒有多餘的實驗對象了!”餘桅飄焦慮不已,“這一類實驗品一向緊缺,别的實驗室也都在搶,加上咱們之前消耗的數量不少,不少人都有怨言,不好再插隊領取了。”
淩未沒想到餘桅飄真正着急的是這個,心底不由生出荒唐之感——在這裡,人是不是人,是實驗品,是消耗品,是一行行冰冷的實驗記錄。
“實驗暫停吧。”淩未不願再折磨裡面那個隻剩下最後一口氣的小女孩,即使她隻是亡靈領域虛拟出來的人物。
淩未想,也許曾經,這棟樓還是未來希望科技公司重點實驗樓的時候,這個女孩真實存在過,她的痛苦也真實存在過。
聽到淩未的話,餘桅飄蓦地怔住,好半晌,小心翼翼問道:“您是說暫停?我們不申領新的實驗品了嗎?”
淩未沒有立即回答,于是乎,熟悉的危險感再度襲來——死亡之眼緩緩朝她張開。
這一次,付冥丘不在淩未身邊,她需要自己找一個合理的話術,好像之前付冥丘那樣,将“錯誤”圓過去。
“你不要先找到實驗對象狀态急變的原因嗎?”淩未不冷不熱問餘桅飄,“你是沒想到這一點,還是想到了怕困難怕找不到,所以假裝沒想到。”
餘桅飄吓得一抖,眼睛又紅了,淩未卻沒有如同之前一樣移開視線,她平靜地注視餘桅飄,又好像不是在看餘桅飄,而是透過這個皮囊看向另一個靈魂。
一個或許已經消失的靈魂,一個或許從未存在過的靈魂。
這時,房間内,雙眼緊閉的小女孩忽然動了一下腦袋。
黑發從女孩的臉上滑落,露出一大半五官,淩未瞥了一眼,霎時瞳孔驟縮,差點直接推門而入。
女孩微微睜開雙眼,她似乎也看到了門外的淩未,毫無血色如死人一般的嘴唇微張,無聲地兩個字滑出。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