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果然已經知道這件事。徐枝便問:“既然你要處理他,為什麼不趁今天的機會?”如果shadow肯出手,或許樂潼就不會受傷了。
“喂喂喂,能自己完成的事情就不要指望别人。”shadow轉頭看向她,說自己可是肩負着重要使命,可不是徐枝的保镖,“那兩個劫匪可是給我提供了一個極好的機會,讓我辦成了件大事。”
說出這話時shadow顯得有些得意,似乎是真的完成了什麼創世壯舉。
他們能提供什麼好機會?能消滅異種拯救人類不成?徐枝沒來得及追問,她看電梯快到本樓層,快走兩步按下按鍵。
徐枝碰上了好時機,電梯恰好在這一樓層停下,但她沒有進去,因為裡面人擠人,像塞滿的沙丁魚罐頭。全都是從樓上燒傷科下來的。有人正被攙扶,有人坐在輪椅上被人推着。就算是不怎麼來醫院的人,也能察覺到異常。
是出了什麼事?徐枝想,猶豫這片刻的時間電梯就合上走了,載着那些傷患不斷下墜。她看shadow,對方剛才的得意消失得無影無蹤,可能shadow在看見這些人時心情也會變得沉重。
徐枝乖乖等在外面,看着電梯的數字一點點往下跳,shadow似乎沒耐性,轉而向樓梯走去。她腳步很快,雖然不太想走樓梯,但徐枝還是跟上了她。
徐枝心思多,下台階的時候也在想事情,她無意識地盯着對方領口後頸處裸露出的一塊皮膚,原本隻是發呆。shadow的短發随着她下樓的腳步一抖一抖,像是拍打白沙的海浪,慢慢灌滿徐枝的腦海,讓她無暇為其他事情分心。之前從未注意過,shadow的皮膚原來也很白。
她一時分心,下樓時沒注意腳下的台階,滑了一下。這本不是什麼大事,徐枝及時抓住欄杆便站穩了。然而她帶着傷的肋骨卻發出抗議,帶着整個右側胸腔都一陣抽痛。
坐着躺着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麼,現在痛得要死。這才剛下幾級台階,還有兩層要走。
徐枝被迫停住腳步,剛緩過神來,一擡頭卻看shadow已經走沒了影子。徐枝想喊她名字,但還是閉上嘴。
shadow要是願意幫她,也不會走這麼快。
無所謂,她從小到大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人,就算受傷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不過就是有點兒疼嘛,忍忍就過去了。
徐枝扶着樓梯,慢慢移動,試圖等待那股疼痛自行緩解。但當她踏出腳步時,斷了的肋骨卻在抗議,讓她流了一頭汗。不過走了幾步,臉就漲得通紅。
頭上的繃帶似乎在不斷收緊,後腦的傷口也痛了起來,她的書包好沉。奇怪,之前從來沒感覺有這麼沉重,仿佛有人偷偷把她的書換成了磚頭。手裡拎着的藥在她指尖晃晃悠悠掙紮,像挂在蛛網上的死屍,馬上就要一個接一個掉到地獄裡去。
在一切向坍塌邊緣無限滑落之時,一隻水瓶遞到徐枝的臉側,貼上她的臉。礦泉水微涼,徐枝打了個哆嗦。
shadow是從電梯裡回來的,她站在樓梯口,歪着頭看蹲在樓梯上的徐枝。似乎在好奇為什麼她要從這裡走,她手裡提着塑料袋,裡面裝了不少包裝花花綠綠,隻有小孩子才會喜歡的糖果。
“先把止疼藥吃了,不然今晚有你受的。”shadow邊咀嚼嘴裡的泡泡糖邊說,她把手裡的水瓶塞到徐枝手上,指指樓梯口,那裡突然多出了一把輪椅。
“坐到輪椅上,我推你下去。”
一般來說,徐枝的狀态遠遠沒到坐輪椅的程度,但剛才她不小心牽扯到了傷口,現在确實痛得難以行走。也虧shadow想得周到。
“這……是你從哪裡弄來的?”
shadow吹出個泡泡,敲了下輪椅上貼着的二維碼,邊上印着掃碼租借的字樣。
這倒稀奇,怎麼想掃碼和這家夥的風格都不太搭。她問:“你也用手機的嗎?”
shadow從兜裡摸出了一部手機扔給她,徐枝手忙腳亂地接住,發現正是自己的。
在醫院剛醒來時,警|察就把劫匪扔掉的徐枝的包還給了她。徐枝一看背包,發現書包正張着大嘴,裡面的書本都失去平衡向後墜着,幸好她書包夠深,才沒散落一地。
怪不得她會覺得書包沉。
“萬一扔過來時摔壞了怎麼辦,這可是我新買的。”雖然沒有那麼在意這部手機,但shadow随意翻她包,還用她東西這件事,讓徐枝微妙的不爽。甚至沒細想為什麼shadow可以解開她的鎖,畢竟對方擁有的高科技手段比她強大多了。
“你一定會接住它的。”shadow看着她,用極為輕松的語氣說,“因為時間已經告訴了我。這一切對我來說就是在重複閱讀刻在石頭上的字迹,都是被安排好的,就算有些細枝末節的變動,也不會改變結果。”
她又吹出個泡泡,但有些過于用力,粉紅色的泡泡破出個洞,啪地一下炸開,糊了一嘴。
“真的麼?”徐枝從包裡摸出紙巾,看着shadow狼狽地擦掉臉上的泡泡糖,提出了自己的疑問,“要是一切都定好,那你還回到九年前來幹什麼?不也做不出任何改變嗎?”
徐枝的話不知戳到shadow哪裡,讓她擦臉的動作明顯僵了一瞬。她把紙巾扔到垃圾桶裡,吐掉殘存的泡泡糖。泡泡糖的包裝紙混在醫院垃圾桶裡,看着極為惹眼。
shadow似乎回憶起什麼遺憾的事,有意拖延時間,慢吞吞弄完,折返回來卻看見徐枝還在仰頭盯着她。她晃了晃頭,無奈接受事實,才肯做出回答。
“其實你說得對,但可惜的是,我并不知道人類的未來是怎樣的。”shadow透過護目鏡,與徐枝對視。
她用那條機械手臂越過徐枝纏着繃帶的傷口,撫摸着她的長發,明明是冰冷無情的機械,這個動作卻做出了一番柔情的滋味。
她看着徐枝,對她說:“我會努力,把世界未來的真相揭露給你看的。”
兩人距離過近,以至于幾乎到了算得上暧昧的地步,就算隔着那層深色的護目鏡,徐枝甚至能感受到對方的目光,正無比專注地落在自己臉上。
在這種距離下,徐枝用眼神頻繁掃過對方的嘴唇。護目鏡遮起shadow的眉眼,蓋住她的鼻梁,整張臉隻有嘴唇是全都暴露在外的。
但令徐枝不解的是,為什麼shadow會選擇和她扯上關系,還願意告訴她這麼重要的事。如果隻是需要幫助,找其他人比找她或許來得更方便吧。
“為什麼?你幹嘛執着于我,我頂多成績好點兒,把想要拯救世界當成人生理想的蠢貨不是很多嗎?我們學校一抓一大把,去和他們說嘛。”這種距離讓徐枝不适,她有些焦躁,向後仰去,說話時都有些口不擇言起來。盯着shadow臉上的護目鏡,以免讓視線移動到對方淺色的嘴唇上。
明明世界上有那麼多想要做出一番功績的人,光是她的學校裡就有不少自命不凡之輩,有些人覺得天生我材必有用,自己一定要為世界做些什麼才算過好人生。如果有拯救世界的機會,那也應該落到他們的頭上。
但徐枝隻是個普通高中生,人緣不算好,性格算不上惡劣,但也絕對算不上多好。她隻想好好上學,考上軍校,去過自己的生活。
shadow終于肯與徐枝拉開些距離,她說:“這不是我的選擇,當命運降臨到你頭上時,你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被壓垮。”
她問徐枝,假如你觀測到一顆行星即将撞擊地球,人類現有的手段未必能成功,會有很大的可能就此滅絕,你會把這個消息公布出來嗎?
徐枝立馬明白她想說什麼,如果消息公布無人相信,自己會被當成瘋子。如果人們相信,那或許也不會更好。在面對即将來臨死亡時,這種重壓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人類花了幾千年建立起的文明秩序可能會在頃刻之間瞬間瓦解,徐枝對于人性可沒有那麼樂觀。
“所以你我就是這樣的倒黴蛋。”shadow說着,想憑借身高優勢拍她的頭,但顧及徐枝的傷最後還是停了手。她看着徐枝,臉上的笑容幾乎可以稱得上慈愛,“不過話說回來,我其實也不需要其他人的幫助。就算直到最後什麼都改變不了,但直到隕石落下前,出于私心,我想再多見你一面。”
她說最後一句話時的語氣完全不像是個二十七八的成年人,反倒年輕了十歲,像個談到戀愛對象的小女孩。
徐枝臉有點燒,她别開眼睛,嘟哝着指責她别說奇怪的話,你我根本沒什麼關系吧。
公用輪椅緩緩動起,吱嘎作響,shadow推着徐枝慢慢向前,她的嘴唇微微彎起弧度,看不出懷着什麼樣的想法。
“哈哈,誰知道呢?”